乾佑三十二年，正月十七。
阴天。
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于南都府中百姓而言，不亚于天塌了。
镜州许氏本宗，犯谋逆大罪，被虔州卫一举拿下。
主谋判斩刑，从犯充军流放。
虔州兵派了几匹快马，将这一消息传遍南都府。
昨日城中来了兵马，百姓们都看到了。
“虔”字旗吓的他们不敢出门，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镜州卫在南都府的德行，让百姓对丘八们早就没了好感。
虔州兵攻入南都府，有人甚至觉得是虔州卫谋反了。
今天才发现，居然是许氏谋反。
没有人能想明白，堂堂五姓七族的许家为什么要造反。
他们有什么理由造反？
等到正午，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出，才有了些许眉目。
遮天手窦奎此时就在许府。
与他一起的，还有大名鼎鼎的卫昭。
用“大名鼎鼎”形容一位通缉犯，似乎不妥。
然而在普通百姓眼里，少有人会把“卫昭”两个字和通缉犯联系在一起。
在他们眼中，卫昭是大雍最年轻的九品，乃是不世出的修炼奇才。
通缉犯？
他既然敢和虔州卫站在一起。
谁知道到是不是做戏骗了许家。
五姓七族的许家竟然会遭殃，百姓们算是开了眼。
南都府姓了多少年的许？
从他们出生起，这南都府便是许家的地盘。
敢在镜州动许家，当真是变天了！
许家被判斩刑几人的刑场，在南都府城北最大的坊市中。
午后，这里已经是里外三层，被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即便距离行刑之地很远，还是不断有人往这里赶来。
临时搭建的监斩台上，虔州卫指挥使亲自监斩。
卫昭并不在此处。
此时的他和杜擎留在许府，正在商议解决遗留问题。
许府之中，被判斩刑的都是许府的主事者。
包括许家文字辈的直系亲属，在许家有一定地位的人。
还有很多女眷孩童，卫昭决定将他们流放。
流放之地，乃是虔州西南边陲，由虔州兵押解。
卫昭正在和杜擎商议细节，有士兵来报，有人求见卫大人。
“是谁想见我？”
卫昭问道。
“启禀大人，是个姑娘，说是叫许菁菁。”
卫昭站了起来。
“带我去见她。”
杜擎道：“大人，没有必要了吧。”
许菁菁是何许人也，杜擎早就了解过了。
这时候她要见卫大人，不是什么好事。
杜擎怕卫大人为难，便不想让两人见面。
卫昭笑笑，“没事，我去见见她。”
两人跟着士卒，来到了一处小院。
还未进入小院，里面震天的哭声已经传入二人耳中。
有女人的哭声，有孩童的哭声。
撕心裂肺。
杜擎再次开口道：“大人，我看就没有必要去了吧。”
“放心，我有分寸。”
卫昭加快脚步。
进了大门，他才发现这里已有不少人。
除了许府的女眷，窦奎与许文津也在。
这两人像是早在等着自己。
“卫公子。”
“你们在这里等我？”
许文津道：“卫公子，菁菁执意要见你，我劝她不下。”
“她在哪？”
许文津往前一指。
不远处有棵松树，许菁菁背靠树干坐着，一脸呆滞。
卫昭走了过去。
肿着双眼的许菁菁看到了卫昭。
她笑了。
“魏先生，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嗯，就是。”
许菁菁的眼泪簌簌而下。
“魏先生，你为什么要骗我？”
卫昭沉默。
“魏先生，回答我的问题。”
见卫昭不说话，窦翼走了过来。
“许小姐，骗你你就受不了了？你可知道你许家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许菁菁看都没看窦翼。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有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可许府这么多人，有人连府中都没有出去过，他们有什么错？你们凭什么这么对他们？”
窦翼看着院内啼哭的孩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文豫该死，许文襄该死，许家兄弟都该死。
可整个许府中人，全都该死么？
若他窦翼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倒也好说。
但他也曾品尝过失去亲人的痛苦。
要让他宣判这里的人都该死，他说不出口。
卫昭深吸一口气。
“许小姐，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没有错，就不应该死？”
这一次换许菁菁沉默。
“你不妨问问窦奎，他窦家庄的人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死？”
许菁菁道：“魏先生，难道生在许家就该死吗？”
“你不会死。”
留下这句话，卫昭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这世间有很多事情，并非简单“对”与“错”二字可以解释。
他要做的，不是回答谁的问题。
而是不让人再问出许菁菁的问题。
若要说许家谁最痛苦，也不是她许菁菁，而是许文津。
卫昭知道许文津经历过什么。
他也曾答应许文津，不会滥杀无辜。
处理许府中人大体原则，卫昭已经告诉过杜擎了。
善后的事情，有他和窦奎在，卫昭不再理会。
无论是窦奎还是虔州兵，都不会在南都府多停留。
最迟明日，他们便会撤离，回到原来的地方。
许氏本宗虽已伏诛，但还有更多的许氏分支分布在镜州各府。
这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对付他们不能急于一时。
谋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整个镜州许氏都有罪。
卫昭让杜擎派人传出消息，若是主动认错可以既往不咎。
若是继续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刀兵无情。
许家各个分支定然不是铁板一块，等到消息发酵的差不多，便是虔州卫动手之时。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对付门阀与宗族势力，卫昭很清楚，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当然，还有窦奎。
卫昭派人给执剑人送信，会给窦奎一个名分。
日后对付许家冥顽不化的势力，窦奎才是主力。
执剑人最大的短板，在窦奎这里得到弥补。
以窦奎的能力，给他一个舞台，他一定能释放属于他的光芒。
……
南都府，郑天寒家。
卫昭再次出现时，院内已经不见了花柠。
不过院内的人并没有减少，反而多了两个。
除了谢月华，叶红鸾和葛小桓也在。
见到卫昭，两人脸上都有笑容。
“两位，这次有劳你们了。”
叶红鸾微微蹙眉，什么都没说。
葛小桓道：“卫大人，我可是什么都没做，都是你们的功劳。”
“没有你那封信，我也不会来镜州。”
“大人，要准备离开了吗？”
“嗯，临安府还有一件大事等着我呢。”
卫昭将押运银两背上的事情告诉了葛小桓。
听罢，葛小桓开始沉思。
卫昭继续道：“不过返回临安府之前，我还得去见一个人。”
“是花庄主吧？”
谢月华问道。
“没错，他在哪里？”
“佟记米铺。”
“原来还是老地方。”
卫昭急着返回临安府，便直接去了佟记米铺。
两人并未在米铺逗留，而是相约来到城南一处酒肆。
卫昭先到，花常在过了一会儿才到。
“花庄主，你慢了。”
“呵呵，我不是卫公子的对手，你早该知道才是。”
“想必花庄主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了吧？”
“知道。”
“花庄主，若是被皇娥阴阳蝶咬了一口，只要动用真气，是不是必死无疑？”
花常在看着卫昭的双眼，也不说话。
突然，卫昭一个激灵。
一股强大的杀气笼罩着他。
花常在要杀自己？
眼前寒光一闪，卫昭瞬间后退，与其拉开距离。
仅仅一招之后，花常在便收起了剑。
卫昭落地，脚底像是有钉子插入地板，一动不动。
这一剑？
花常在这一剑？
幽冥斩魂剑！
他怎么会幽冥斩魂剑？
卫昭的震惊，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白秉正的看家本领，本该消失于世间的绝学，居然会在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人身上看到。
花常在若是负荆盟旧人也就罢了。
他百花山庄不涉足武林，更是极少离开大觉山。
整个镜州知道百花山庄的人都不多，更何况江南的负荆盟。
可以肯定，花常在的剑招绝对不是从负荆盟和白家学来的。
花常在当初也没有使用幽冥斩魂剑，为何自己看他的招式，会有熟悉的感觉？
“卫公子似乎很震惊？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也会幽冥斩魂剑？”
卫昭缓步走回座位。
他坐下呆呆的看着花常在。
“花庄主，这是怎么回事？幽冥斩魂剑乃是负荆盟的绝学，为何你会使用？”
“负荆盟绝学？”
花常在呵呵一笑，“卫公子，幽冥斩魂剑可不是负荆盟的绝学。”
卫昭又一次愣住了。
不是负荆盟绝学？
花常在知道幽冥斩魂剑的来历？
幽冥斩魂剑乃是白秉正从雍京地下神秘宝库中找到的剑谱。
花常在居然知道幽冥斩魂剑的来历，岂不是意味着他知道那座宝库的来历？
“花庄主，听你的意思，似乎知道幽冥斩魂剑的来历？”
“不错，幽冥斩魂剑乃是千蝶谷三大绝学之一，也算是我花家先祖所创。”
花家先祖？
雍京地下宝库，是花家先祖所留？
这千蝶谷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