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离开监牢时，许伯达写好的书信已经在孙洪手中了。
他让孙洪将信连夜送了出去。
得赶在三司的人到来之前，拿到这笔银子。
卫昭给许伯达的时间只有五天。
接下来三日，卫昭都在忙活商会与村落的事情。
第四天，孙洪来见卫昭。
“卫大人，镜州有消息了。”
“三百万两有着落了？”
“是的，三百万银两，早来的路上了。”
也就是说，自己错怪许伯达了？
镜州许家收到许伯达的信后，早已开始准备银两。
只是运往临安府的消息，没有往外传。
许家在镜州地盘，也怕人抢劫？
转念一想，卫昭便释然。
三百万两，也值得亡命之徒拼上性命赌一把。
“孙捕头，银子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不远了，明日傍晚便会进入临安府境内。”
“不愧是镜州许氏，保密工作做的真好，密不透风。对了，孙捕头，薛凌云在哪里？”
卫昭这几天早出晚归，偶尔还来个夜不归宿。
苏菱袖几人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薛凌云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卫昭至少有半个月没有见过他人了。
此前将押运银两去北境的重任交给了他，也不知道薛凌云在准备什么。
孙洪道：“三天前封祈回来过一次，好像在天璇山中。”
“他在天璇山中做什么？”
“封祈什么都没说，只是变黑了。回来是向苏姑娘讨跌打药的。”
孙洪这么一说，卫昭心中有了数。
“孙捕头，派人去通知薛凌云，明日赶回临安城，有要事交给他。”
“是。”
次日傍晚，落日西陲。
临安城北，通往云州的官道上出现一群衣衫褴褛之人。
一眼看过去，约有三五百人，像极了乞丐。
从外地而来，一路乞讨进去临安府的乞丐并不少见。
但一次出现这么多，让出入城北的客商与百姓，很是惊讶。
一会儿功夫，有那喜好看热闹之人聚在城门下，三五成群，对着乞丐们指指点点。
“云州来的乞丐，倒是少见。”
“是啊，云州武林门派那么多，稍微有点资质进去混口饭吃不成问题，怎么会有这么多乞丐？”
“卫大人要举行什么拍卖，说是有失传多年的宝物与秘籍，云州武林倒是有不少人来，乞丐凑的是哪门子热闹？”
众人胡乱猜测，乞丐们接近城门口。
有人忽然道：“我瞧着这群乞丐，似乎有些奇怪。乞丐们吃不饱饭跟病秧子似得，看看他们，一个个精神的很啊。”
“我看啊，这群人一点儿都不像乞丐，只是不知道衣衫为何破破烂烂，精神头足着呢。”
“你们往最后看，那两人我怎么觉得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都让开点，给我瞧瞧……我的天！那不是卫大人麾下的薛凌云和封祈吗？”
“啥？薛凌云和封祈？”
“没错！就是他们。这两人干什么去了，怎地变黑了？”
随着“乞丐”越来越近，众人逐渐噤声。
破烂衣衫，遮不住人的英气。
他们从身边走过时，众人无不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气势。
而走在队伍最后两人，正是薛凌云与封祈。
他们没有骑马，跟着队伍进城后，往府衙去了。
府衙后院。
卫昭看着薛凌云与封祈。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没有煤窑，我一定会觉得你们被谁骗到黑煤窑打工去了。”
卫昭的话，两人听不大懂。
薛凌云也没有深思。
“大人，听说许伯达的银两到了？”
“嗯，这会儿应该到程洼村附近了。叫你回来，是要你暂时守着这笔银子。三百万两，简元庆可看不住。”
“大人，我这就去。”
“去吧。”
卫昭没有跟随。
许家以商队名义押送银两，孙洪特意派人打听过，外界并没有对这支商队起疑。
也无需担心薛凌云去后，会引起外界怀疑。
如今卫昭坐镇临安府，想要在临安府惹事之人，几近于无。
当日卢竣曾说过，邓八月提醒要留心许伯达。
动用六位九品中，换做谁都会觉得他卫昭必死无疑。
许伯达居然会留有后手。
这人不是谨慎的过分，便是极度不自信。
很明显，许伯达属于前者。
如今银两到手，也该把他放出来了。
卫昭来到大牢中，见到了许伯达。
这一次，许伯达不再睡觉，而是站着，仿佛早就知道卫昭会来。
“卫大人，想必已经收到了银两吧。”
卫昭从狱卒手里接过牢房钥匙，亲自给他打开监牢大门。
“许大人一言九鼎，我卫昭自然也得信守承诺。许大人，您自由了！”
许伯达走出牢房，轻轻拍打着囚服。
卫昭一挥手，立即有狱卒送上干净的衣服。
这是他们早就为许伯达准备好的。
许伯达并没有急着更衣，而是看着卫昭。
“三百万白银，想要送到北境，并不容易。我要提醒卫大人，不是谁都可以像镜州许氏，可以悄无声息运送三百万两进入临安府。”
卫昭微微一笑，“许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银两如何北上，就不劳您操心了。”
许伯达接过衣衫，道声“告辞”。
旁边，孙洪问道：“大人，真要放他走？”
卫昭的脸色冰冷了下来。
许伯达的生死，他的确不在意。
即便他留有后手，实施者也不会是他自己。
能花三百万两买命的人，看似贪生怕死。
但卫昭却很清楚，以许伯达的性格，绝不会怕死。
放他离开，是自己的承诺。
但有人，却不会放过许伯达。
“许衍行现在何处？”
“程洼村，守孝。”
“他的诉状，可曾备好？”
“大人，一直都在简老板那里。”
“那便好，盯着许伯达，今夜看他去哪里，会见什么人。明日带他上堂，正好，三司衙门的人也快到了。不是想查我么？先送他们一件礼物！”
卫昭再次返回府衙后院时，见到了卢竣。
他略显诧异。
卢竣这段时日，一直在卢府消化自己给他说过的事情。
据说雨季整整一个月，都不曾出门。
今夜忽然到访，必然不是为了闲聊。
“三公子，这时候来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
“大人，我听说许伯达的三百万两银子要进城了？”
“没错。”
“大人可曾考虑过，邓先生曾经提醒过的事情？”
“想过，有些猜测，但还拿不准，三公子有想法？”
卢竣道：“大雍历史上，或许都不曾有人一次将三百万两白银运送。更何况是从临安城运至北境。”
“大雍各州少有盗匪，也不惧怕沿途有人抢劫。至于武林人士，先不说公然抢劫银两是什么罪名。想过我这一关，也不容易。”
卫昭知道三百万两押运，沿途不会太平。
但他想不到许伯达会用什么手段制造麻烦。
到时候自己没了知府头衔，哪里都可以去。
五姓七族已经用过一次高手抢劫的手段，多半不会再用第二次。
“卫大人，你可知道五姓七族为何能雄踞各州几十乃是上百年？”
“人力、财力、物力。”
卢竣两眼闪过一抹亮色，“卫大人说的极是，但是大人没去过五姓七族之中，便想不到他们的拥有何等力量。”
卫昭皱起了眉头。
“你是说，私兵？”
卢竣点了点头。
大雍的敌人，只在北方。
因此各州卫所兵马并不多，且极少有骑兵。
除了虔州卫，其余各州地方兵马不听调遣，卫昭早已知晓。
但私兵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五姓七族与执剑人之间的斗争，从未有地方兵马牵扯进来。
前身在雍京，更是不可能知道。
“漓州卢氏，有多少私兵？”
“没有准确数字，我只能告诉大人，无论哪家，都不会少于十万。”
“十万私兵？”
“平时自然看不出，他们与普通种田百姓都一样。可若有需要，这些人拿起武器，摇身一变，就是将士。”
卫昭嘿嘿一笑。
“为了三百万两，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胆量造反。”
“卫大人，五姓七族最忌惮的力量，并非执剑人，而是镇北军。北境二十年未曾有过战事，镇北军中已不知被五姓七族安插了多少人手。执剑人在几十万大军面前，算不得什么。但是五姓七族的私兵，也绝对不是镇北军的对手。”
卫昭沉默。
卢竣继续道：“所以，在他们眼里，这三百万两军饷，远比大人更重要。”
卫昭想起了他先前觉得奇怪的点。
许伯达的信刚到镜州，许家什么都没问，甚至没有人来临安府确认他的安全，而是直接准备好了三百万银两。
那他妈可是三百万两！
这本就是许伯达提前准备好，以防万一之用。
现在，终于用到了。
黑衣男子亲自来临安府提醒自己，押运银两不易，想必他也清楚，这一路将是何等凶险。
反而只有自己，似乎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三公子，我得谢谢你提醒我，若是没有你，兴许我便轻敌了。”
“卫大人用不着跟我客气，你与五姓七族接触不多，不了解他们的手段，实属正常。等薛凌云将银两带回来，我等再议如何押运。”
“好！”
两人谈话时，薛凌云带着大队车马，进了临安城南门。
与此同时，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也从北门进了临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