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好不容易才找到卢竣所在的位置,人到半空中时,便听到了他的话。
卢竣此人,倒是聪明,与葛小桓有得一拼。
想到葛小桓,卫昭不禁纳闷。
这都过去多久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什么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有凤鸣坞长老带来的消息,他甚至都要忍不住怀疑葛小桓的安危。
这人极其有主见,若他不想现身,想必有他的理由。
卫昭不再多想,他的心思回到眼前。
屋内两人沉默之际,卫昭抬手,推开卢诫川书房大门。
卢诫川视线里,突然看到一张陌生面孔,他大惊失色。
“什么人?”
“卢老爷,您说呢?”
“你、你想取我卢家人性命?”
“许淮鹰都死了,你岂能独活?”
卢诫川一拍桌子,从椅子下抽出一把剑,纵身落在卫昭面前。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就凭你也想杀我?”
如果说一开始他是吃惊,看清来人年纪,他瞬间来了胆气。
大雍江湖上的年轻人,从未有过九品。
只要不到九品,他便有一战之力。
卢诫川站着的位置,恰好是卫昭与卢竣之间。
“父亲,把剑放下吧。”
卢竣说话了。
“你小子说的什么蠢话,你我父子,岂有任人宰割之理!”
“卫大人,你就别吓家父了。”
卢诫川猛的转身,“你刚才叫他什么?”
“父亲,他就是卫昭。我说过,他会来的。”
“这、这……”
卢诫川一连说了好几个“这”,却不知后面要接什么。
那青年身上的确没有杀气,甚至感受不到真气。
老三面色不改,淡定自若。
如若真是敌人,他不会是现在这般神态。
他果真是卫昭?
卫昭收起长剑,饶有兴趣的看着卢竣。
“卢公子,我怎么知道是我?”
“我若没有猜错,卫大人当日便是用这张脸杀的银钩三煞吧?”
“卢公子的智慧,当真令我吃惊。”
“呵呵,卫大人谬赞了,只是比较了解大人而已。”
卫昭想起了那场刺杀。
原本卢家一直置身事外,作壁上观。
忽然派出刺客刺杀自己,他也是没有想到。
既然是卢竣所为,卫昭此刻才寻味到一些端倪。
敢情卢三公子,早早就预料到了,收拾完许家,下一个就轮到卢家。
所以才会悍然出手。
必须承认,卢三公子的眼光和决策,都没有问题。
只是不了解自己的底牌,才会弄巧成拙。
卫昭走神,卢竣继续道:“云州发生的事情,我派人了解过其中细节。确认卫大人就是那位九品中,诸事皆显得格外合理。”
“老三,你、你说什么?”
卢诫川听到“九品中”三个字,明明是那般真切,他却不敢相信。
“父亲,我选择与卫大人联手,便是因为,他是一位九品中。”
“九品,中?”
卫昭这时道:“卢老爷应该听说了吧,卫昭有九品修为。”
外面的风言风语,卢诫川当然听说过。
可他根本没有往心里去,谁都知道卫昭修为低下,怎么可能是九品。
但现在,两人当着自己的面,说他是九品中。
这就由不得卢诫川不信。
“父亲,我卢家的护卫,没有那般不堪。卫大人能来去自如,你还不信么?”
当!
卢诫川的宝剑,落在地下,发出清脆的金鸣。
“卫昭,今日到此,你待如何?”
“许淮鹰的结局你也看到了。许家与卢家本宗,早有人出现在临安府,你却什么都不知道。你难道不觉得意外么?”
“我的确感到意外,但意外,不意味着卢家也会对我下狠手。”
“卢老爷,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若是我就此离开临安府,亦或者死在临安府,你卢家或许还能平安下去。若是我卫昭命硬一些,你猜卢家会不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卫昭,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卢氏本宗与你,我自然还是更相信卢氏本宗。”
两人所争,便是卢竣与卢诫川争吵的缘由。
卢诫川抵死不认为卢家也会落得个满门皆无,最多被漓州卢氏抛弃。
许淮鹰的死,完全是为了嫁祸卫昭。
再不济,他卢家还可以回桥梓。
他却不知道,许淮鹰当初的心态,与他一模一样。
反观卢竣,远没有其父的乐观,本宗绕过卢家,与镜州许氏合作,其深意绝不止是害怕打草惊蛇。
卢竣示意卫昭与父亲不用再争。
“父亲,既然无法说服您,那便还是按老规矩来。”
“也好。”
卫昭忍不住问道:“何为老规矩?”
“我动用自己手中力量,放手去做,父亲不会干涉,但不得把卢家其他人牵扯进去。”
“卢公子,既然你知道我会来,应当知道我的来意。”
“不错,卫大人,我们借一步说话。”
卢竣不想动用整个家族力量,接下来他与卫昭的对话,自然也不想让卢诫川知道。
“父亲,其余人那里,您先稳住他们。最近这几日,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不要节外生枝。”
“你去吧,为父知道怎么做。”
“尤其是二哥与四哥,叫他们好生待着,别出去惹事。”
“我会派人看着他们。”
卢竣带着卫昭走了。
卢诫川也去了前厅。
许家人,都在等着他这位家主。
卫昭跟着卢竣,到了他的房间。
他戴着面具,下人也不认识,只当是三公子的客人,俯身行礼。
卢竣屏退下人,坐至卫昭对面。
“卫大人,你还是想引邓先生出来吧?”
“不错,你先前说有办法。”
“办法的确是有,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把握没有先前说的那么高。”
“上次你说七成,现在呢?”
“最多五成。”
“已经很好了,即便只有一成,我也要试一试。”
卢竣道:“卫大人,你去过许家命案现场,许淮鹰一家的死,是九品中所为?”
“是。”
“想来出手之人,应当不是邓先生。”
“为何?”
“邓先生不会对妇孺下手。”
卫昭略微愣神,旋即问道:“若是别人命令他呢?”
“可以命令他的人,在漓州,没有来临安府。”
卫昭明白了。
卢竣话中,还有一层意思。
临安府,对付他卫昭的主事人,并非出自卢氏。
有权决定许淮鹰一家生死之人,出自许家。
也就是说,临安府的主事者,来自许家。
对许淮鹰一家出手的人,同样,极有可能是许家的人。
卫昭低垂着头,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
嗒、嗒、嗒……
卢竣见他这般样子,也不开口打搅,平静等待着。
许久,卫昭抬起了头。
“卢公子,你若是主事人,接下来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卫大人前来临安府的真实用意,主事人或许知道。所以,我无法判断他下一步动作。我只知道,他的最终目的,便是要大人的命。”
“为何不是将我赶出临安府?”
“大人与执剑人关系莫逆,而执剑人与五姓七族,势如水火。执剑人的名头响亮,其影响力却有限的很,几乎只在雍京,才显得可怕。”
“执剑人在各州府之中,并没有太多力量。乾佑帝在位三十年,你可曾见过有哪位地方官员,投效执剑人门下,还能安然存在?”
卫昭没有回答,因为没有。
如此一来,便能肯定,对手就是要自己的命。
杀死许淮鹰一家,煽动百姓情绪,还达不成这一目标。
他们手里有两位九品中,还这般小心,是在怕什么?还是在准备雷霆一击,一旦出手,根本不给自己反抗机会?
卫昭在卢竣的屋内,一直待到次日拂晓。
趁着天还未完全亮时,他才离开。
卢竣站在门口,望着夜色,口中呢喃。
卫昭,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枉我曾有必杀你之心。
卢竣转身回屋。
这一刻,他十分笃定一件事。
如果镜州与漓州本宗不插手,卢家,根本不是卫昭的对手。
……
天刚亮,临安城北门外,出现一匹白马。
马背上,是一个绿色的人影,带着斗笠,轻纱遮面。
行至城门口,人影跳下马来。
从大雍东北关州苦寒之地,一路南下到临安府。
她几乎横穿了整个大雍,只为来见那人。
唔,不对。
我是替师父看金蚕甲的。
谢月华摘下斗笠,一身疲惫,遮不住她眼里的光彩。
临安府,终于到了。
牵马走进城中,谢月华饶有兴致看着长街两侧。
清晨的临安府,出摊的商贩不多,却也比一般城镇来的热闹。
谢月华这一路,不知见过多少城池。
她依然看得兴致勃勃,仿佛临安府的繁华,有她一份功劳。
正走着,一个名字钻进了谢月华的耳中。
“卫昭是真他妈不是东西,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可不是吗,听说他做贼心虚,也不找仵作验尸,直接让程洼村村民把人给埋了。”
“我呸,就这种知府,临安府不要也罢。”
“听说卫昭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知府,乾佑帝真他娘是个昏君,大昏君!”
“那老混蛋在龙椅上坐了三十年了,咋还不死?”
“哎呦,我说几位大爷,您吃饭便吃饭,可别乱说,牵连了小店,我可吃罪不起。”
“你怕什么,那卫昭如今自身难保,哪有闲工夫管我们。”
谢月华听着这一阵议论,顿时皱起了眉头。
卫昭在临安府,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