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瓦市在南城偏西的位置。
这片区域住的人家,大多都是普通百姓。
葛小桓选择此处巡街,似乎是因为他对这种地方更熟悉。
卫昭找到他时,已经到了傍晚。
“卫大人,你回来了。”
“做番役感觉如何?”
葛小桓无奈道:“大人不在兵马司,崔大人差我巡街,我不敢不从。”
“巡街地方是你挑的?”
“是的,大人应该知道,我很熟悉这里。”
“想到了,我那宅子看的怎么样了?不会也在附近吧?”
“呵呵,大人您可不是普通百姓,灰瓦市附近,也没有价值一万两的豪宅。”
“听苏菱袖说,你已经物色差不多了,在哪里?现在可以去看吗?”
葛小桓抬头看了眼天色。
“可以去,大人随我来。”
两人往东,一直走到崇宣大街。
崇宣大街东西两侧的崇北坊与宣北坊虽说都有合适选择,但直觉告诉卫昭,葛小桓不会在这两地选择房产。
上了崇宣大街,葛小桓一拐弯,往北去了。
卫昭看了眼前方,那是崇宣大门,通往内城。
“小桓,你选的宅院在内城?”
“是啊,倒也不远,就在崇宣大门西北方向。”
进了崇宣大门,西北方向地方,叫做阜财坊。
那里卫昭知道。
阜财,寓意使财富丰厚。
雍京的商人们很喜欢‘阜财’二字,整个阜财坊内,住的几乎都是大商户。
除了商人,阜财坊另一道风景线,便是乞丐。
靠近富户的地方,总是更容易讨得食物。
甚至大户人家丢弃的垃圾,也藏着乞丐们眼里的宝贝。
葛小桓曾经就是一名乞丐。
卫昭没有多问什么。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把选择权交给葛小桓,代表相信他的选择。
两人进了崇宣大门不久,来到一条长街。
进入街口,葛小桓停在第一户大门之前。
大门顶上挂匾额的地方空着。
两边挂着两个红灯笼,微微晃荡着。
红色并不鲜艳,上面落了一层灰。
卫昭眯眼细看,灯笼上还绣着貔貅。
“卫大人,就是这里了。”
“这是——貔貅街?”
“是啊,没想到卫大人也知道这条街。”
“听说这街上住着的人都是富商,门口喜欢挂貔貅。”
“我给大人挑选的宅邸,便是此处。”
卫昭所处的位置,是貔貅街入口。
貔貅街上住的都是富商,宅院自然也不是一般府邸。
一万两是不少,但要在貔貅街买房,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选择这个地方,有什么深意?我知道一万两买不到这里的房产。”
“大人,这地方我只花了八千两。”
“八千?说说看,怎么回事?”
如果这处宅院真的只值八千两,早被人抢走了,怎么可能留到现在。
门口灯笼上落了一层灰,像是很久没人打扫。
但是看大门口环境,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平日里一定是有人收拾。
“卫大人,我们进去再说。”
卫昭跟着葛小桓。
他轻轻推开大门,两人走了进去。
门后的院子宽敞至极,依旧干净。
正如卫昭所想,这宅子不是一般的大,一万两根本买不到,更别说八千两。
“这府邸原来的主人姓方,两年前,因为诬告礼部官员春闱舞弊,满门抄斩。”
大雍科举有春闱和秋闱之分。
秋闱指地方考试,每年一次。
县一级科考,又名院试,中者可称秀才。
州一级科考,又名乡试,中者为举人。
成为举人,意味着取得入京参加会试的资格。
春闱,便是会试,每三年一次。
主考官由皇帝钦点,会试场地安排、考生座次、会场秩序等等细节,则由礼部的人负责。
春闱舞弊,乃是大罪。
除了主考官和参与人员泄题,最容易参与舞弊的人,便是礼部官员了。
卫昭回想完大雍的科举制度,开口问道:“方家好好的商人不做,为何要状告礼部?能在貔貅街买下府邸,家里不做官,也能活的很好吧。”
“卫大人说的一点都没错。但方家和一般的商人不一样,他家里一心想培养一位入仕之人。”
“为什么?”
“方家有位公子,叫方济,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参加院士与乡试,均是第一。”
“春闱出了问题?没有考中?”
“是啊,因为没有给礼部几位大人送礼,没能入榜成为进士。方家不服,于是去了顺天府衙门,状告礼部春闱舞弊。大理寺、刑部、督察院的人调查之后,说是方家诬告,蔑视圣上,满门抄斩。”
又是礼部。
卫昭若有所思。
“按照你的意思,府邸空了两年多。这院子干干净净,连株杂草都没有,不像两年没有住人。况且貔貅街的府邸,应该不愁买家,怎么没卖出去?”
葛小桓看着卫昭,“大人,这宅子闹鬼!”
“艹!”
卫昭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买凶宅这事落在自己身上,总归是不爽。
见葛小桓一脸笑意,卫昭道:“行了,别卖关子了,你买这宅子,应该不是因为对鬼有什么特殊癖好。”
“大人明鉴。闹鬼自然是假,只是因为府中有人,不想让宅子卖出去,装神弄鬼,吓唬买家。”
“方家还有后人?简单的装神弄鬼,怎么会吓退真心想买的人。江湖上的高手多的是,有钱人请几个护卫,也就处理了。”
葛小桓望着前方紧闭的门扉,悠悠开口道:“这里面的鬼,一般人打发不掉。”
“你是二般人?”
“我认识他们。”
“所以说,你带我来是见鬼来了?”
葛小桓道:“他们是方家原来的仆人。”
“哦?”
葛小桓看着卫昭,“卫大人,我答应他们,替方家报仇。”
卫昭打量着葛小桓,“你似乎信心十足?”
“是对大人有信心。”
“咱俩认识时间虽然不久,你葛小桓是什么人,我还算知道一点。如果你自己没有把握,怎么可能随便代表我应承别人的事。尤其是这事还涉及礼部官员,与春闱舞弊有关系。你打算怎么做?”
葛小桓顿了顿,“大人,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还准备了一个人,为谢家去杀太子的老师。”
“嗯,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怎么?你又要刺杀礼部的人?”
“升斗小民,哪敢和官斗。方家那么有钱,都告不倒礼部的人,我自然也不会蠢到重蹈覆辙。”
卫昭明白了葛小桓这些天做的事。
解决不了问题,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某些时候也是一种策略。
他悠悠开口道:“如果是对付礼部的人,不需要你做什么,他们马上就会出事。你把方家仇敌的名字告诉我,我来搞定。”
葛小桓一愣。
他知道卫昭有手段,但方家仇敌不是阿猫阿狗。
何以卫大人如此轻描淡写?
似乎整个礼部要员,都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