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兰关的寒风依旧响彻山谷,悲鸣着,向世人宣告它曾经的苦难。
月色清透又孤寂,一抹身影像是化成了这山谷中的石像,和山连为一体。
他依旧保持着跪着的姿势,那支贯穿了身体的箭依旧在那里,血液已经凝固,在玄金的战甲上,像是刻画出一幅凄美的画卷。
风吹乱了他的发髻,那斧刻雕琢的脸庞上,都是灰暗的痕迹,那双眼......再不见生机......
......
“陛下,奇兰关一战,我军损失惨重,怕是......再无力抵抗开元来袭了......”
破风的将士声音中已是带着哽咽,像是无能为力,却又心有不甘。
云瑶坐在主帐中,案台下的手还在颤抖,射杀帝司夜的那一幕,像是走马灯一般,不停的重复在她的眼前。
微微镇定心神,她才能颇为淡定的说道:“无事......”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开元的那位黑骑之主,短时间之内,也无力引战了......”
手指像是寻求心安一般,一遍遍的抚上腹部。
她忍不住不断的请求腹中孩子的原谅。
对不起......对不起......
以后娘亲一定好好补偿你......娘亲会用全部的爱去弥补你的......
......
宁安三十五年,开元和泠泽永久休战。
同年三月,泠泽女帝册封丞相裴子御为皓泽大将军,统领三万破风军,亲赐侯爵。
同月,泠泽女帝诞下一位麟儿,起名云鍪,太子诞生之日,泠泽皇城嘉宣,遇到百年难得一遇的双道虹彩,百鸟盘旋。
而关于这位小太子,女帝虽未承认其生父是谁,但坊间多为流传,乃是皓泽大将军亲子。
麟儿诞生之后,云瑶女帝以雷霆手段肃清朝纲,抄查与开元有染官员二十余位,下狱一百七十余人,发配流放一百二十余,至此,九州大地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君主集权。
泠泽加设十二座府宇,由君王统一管理,下查郡县乡舍,上查王权皇相,改革士农工商制度,从此做到天下大同。
......
“陛下瞧着又消瘦了些,可是太子殿下夜晚还是睡的不安稳?”
早朝结束之后,裴子御奉命到御书房商议市舶司一事,两人聊了许久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关怀。
在他的心中,云鍪殿下是谁的孩子并不重要,他只要她好好的。
云瑶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来,浅浅一笑,如今她的笑意多了几分温婉柔和,“嗯,他一到晚上不知为何,就是不愿睡,闹腾的很呢。”
虽是说着自家孩儿的顽劣,但言语中,更多的还是宠溺和包容。
“陛下亲自照料太子的起居,很是劳累吧?”
裴子御的眉间都轻蹙了起来,该是非常劳累才对,国事繁忙,还不得安寝,他眼见着她日渐消瘦了下去,心疼不已。
云瑶却还是笑了笑,“无妨,鍪儿粘人的很,换了奶娘带,夜里就一直哭闹。”
也许是从出生就没有父亲的陪伴,又也许是同他父亲一般,天生就极为缺乏安全感,但凡认定了一个人,便不愿换,也不能换......
也不知道那人如今......
云瑶的眼神有些闪烁,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状似无意问起一般,“开元那边......如今还好吗?”
裴子御的神情在一瞬间暗淡了下去,只是一瞬间......便回禀道:“回陛下,奇兰关一战之后,开元送来了休战书,是袁都尉亲自送来的,下官同他聊了几句,他只说君渊摄政王伤势很重。”
手指像是不受控的抽搐了一下,云瑶轻轻应了一声,再没说什么。
伤势很重......可明明当时她没有伤及他的心脉......
那一箭看似唬人,可要不了命的......
她武功没那么好,骑射一事,却是有几分把握,如今应该都好转了吧......
死生不见......惟愿他这一生,再无波澜,平安喜乐.......
裴子御微微抬头,看着她的模样,终究是将无数的言语生生咽下。
裴子御啊裴子御,她已经给了你,她能给的......你还在奢望些什么呢......
“浮云宫那边......陛下想如何处理?”
“勄娜皇太妃是个极好的女子,只是太上皇还不懂,人有时候也许只是对没有得到的,深陷其中,却忘了看看周围的良辰美景,太上皇身子刚好,离开皇城去远山别院修养吧。”
“是。”
其实裴子御觉得自己也许在陛下心中同沈泠鹤没什么区别。
她该是觉得,他们对她都不过是执念在作祟吧......
可......并不是啊......
她于他们而言,从来都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转身的刹那,便听到身后那人浅浅开口道:“朕上回去裴相府中,觉得冷清的很,裴相也该是年岁寻个良配了,若是看好那家姑娘,朕亲自给你提亲去。”
他没有回头,可能是不愿或者不敢吧。
于是他只是好像应了应,离开了......脚步凌乱......
她是要将所有人都配成对,然后一个人看着他们假装过得幸福美好吗?
真残忍啊......
“大人,那似乎是简姑娘。”
从御书房到宫门口,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这里是皇宫,能得陛下如此放纵的,没有几位。
清风抚开了帘子,里面的姑娘神情凝重。
裴子御停顿了脚步,像是已知道她要去寻陛下说什么般,神情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是那个人出事了......
......
“云瑶!云瑶!!”
都等不及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下,简诚风风火火的就从上面跳了下来,吓的属下冷汗直流。
他们这位帝师夫人,真是......吓死人不偿命.......
“大胆!”
候在御书房门口的真潘宜灵,出口呵斥道,但一看到来人,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我说简姑娘,见到陛下不能直呼其名,要跪拜,要......”
还不等潘宜灵把话说完,那人已经直接冲了进去,看不见半点影子。
“得......白说......”
......
云瑶还没见到简诚人,就听到她的声音了,抬眼的时候,人就已经站在她跟前了。
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这是......又和白相丞吵架了?”
可这回她没有等到这人一来就跟她吐槽白相丞,反而是看着她神情极为凝重的望着自己。
“云瑶,你说句实在话,你当真不再管帝司夜的死活了吗?”
云瑶的眉间轻跳,但微微愣神之后,又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奏折,“嗯,泠泽与开元......”
“什么开元,泠泽的,我是问你,你,云瑶,当真不管帝司夜了吗?”
云瑶闭了闭眼,似乎是叹息了一声,她哪里管的起......他如今怕是对她只有恨了吧......
“哎呀!不管了!!”
“白相丞不许我跟你说,但我觉得不说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什......什么?”
云瑶不明所以的望着简诚。
“没什么,只是这回,他真的快死了......神仙都救不回来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