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独自一人去跨栏场,远远地她就看见帐篷下的三个人。
两个男的,一个女的。
似乎还有个闲闲地靠在椅背上看戏。
走进了,便听见争吵声。
“朱仰扬,你上次物理作业没写完,现在还有心情来玩。”
“大哥,我这是玩嘛,我这明明就是……日行一善,懂吗?”朱仰扬不甘示弱地反驳,他也奇了怪了,参加个志愿者还能被骂,“而且志愿者哪里是玩了!”
“玩不玩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啊。”女生的声音也大了点,“我告诉你,明天你作业要是还不写,你就完了。”
朱仰扬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他骂了声操 ,“老子第一次见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朱仰扬把目光看向看戏的林屿,喋喋不休道:“你说说这什么人。”
林屿坐在位置上,闲散的像后靠,懒散的似没骨头一样。
他撩开眼皮,视线往他身上一瞥,身体先前倾,左边的手肘搭在台子上,另一只手抓了抓头发,漫不经心地回:“你之前说什么了?”
朱仰扬回忆了下,他说了什么?
哦。
比爷们还爷们。
这算骂人吗?
他摸了摸后颈:“她听见了?”
林屿的视线又投到他身上,定眼看了两三秒,浅棕色的底看着晦暗不明,轻声应:“嗯。”
朱仰扬也瘫在椅子上,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迷离,眼皮拉耸:“完了,这个灭绝师太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以后我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林屿的手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搭在肩上 ,闭上眼假寐,懒得看他神经病。
虞晚等闹剧消散,才走上去。
朱仰扬一抬眼就看见她了,本来还烦躁的心情也云飞烟灭。
以后的事以后操心得了。
他唇都快咧到太阳穴了,虞晚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他在嘲笑自己穿着,她努了努嘴:“这是跳杆的报名处吗?”
“是倒是。”朱仰扬勉强收笑,他嘴扬着,好整以暇地扫了她一眼,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倏的一声笑出来,眉目舒展开来。
盯着她笑得阴森。
虞晚心里产生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朱仰扬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同时欠揍道:“但就你这腿……”
“……”
“连跨栏的高度还没到吧!”
连跨栏的高度都没到!
她矮的……连跨栏的高度没到。
虞晚只觉得怒气冲天。
她杏眼睁得浑圆去瞪朱仰扬:“要你管?”
“我也算是你半个哥哥,我管你天经地义。”朱仰扬欠欠道,眉眼微挑,“哎,小孩子不服管可不好。”
“……”虞晚被气的嘴唇拉得直直的。
朱仰扬突然弯腰,凑到她面前,脸上的笑直勾勾地扬着,看着就憋了一肚子坏水。
虞晚还疑惑他还要吐出什么的时候。
就听见他一字一顿,句句清晰地开口。
“我那么矮,你都比不过……参加跨栏,这不是做梦吗?”
虞晚气到说不出任何话来。
朱仰扬看见她这副样子,更乐了,虞晚毫不躲闪地盯了他好一会儿。
朱仰扬也不在意,看她这反应,也算是报了上次她说自己又老又丑还矮的仇了。
虞晚看着他讨人厌地笑,她也想不到该如何拿他出气。
毕竟他认识林屿。
他这么坏,肯定会告状的。
虞晚这样想着,她很快垂下脑袋,手攥得紧紧的,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朱仰扬还等着她回骂过来的声音,但等了等,见她一直低着头,他眉眼挑了下,也低了低头,脑袋一侧,依旧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眉头一皱,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生气了?
妈的,他把林屿妹妹惹生气了?!
“你生气了?”他懊恼地开口,“祖宗,我错了。”
祖宗?!
虞晚默念这两个字。
说得好像是她主动挑事似的,虞晚抬眼,定定地瞅他,朱仰扬见她抬头,又看见她眼睛没红,松了口气。
没哭就行。
虞晚还在思考该如何动手,可以让他觉得又痛又难堪。
想来想去没结果。
但看着朱仰扬傻愣愣地朝自己看过来时,她心下有了主意,她快准狠地一把揪住朱仰扬的一撮头发,用力一拽。
朱仰扬一时防备不过,头发连着头皮所引发的痛感一瞬间把他包围住。
他连用手推了下林屿的脑袋,嘴上念叨着:“林屿,救命啊,你妹谋杀我!!!”
虞晚在听见林屿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条件反射地把手松开,乖乖站好,垂着脑袋。
过了一秒,虞晚又觉得这么做太明显。
凭什么叫林屿,她就不能揍他了。
虞晚瞅准时机,抬脚又给了他一腿。
朱仰扬压根没防备,此时他“哈”了口气,脚上又重重挨了一腿。
林屿被朱仰扬这样大力地一推,他抬头,眼睛有些惺忪,带着点没睡醒的困意,浅色的瞳仁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温柔。
他往后一靠,悠闲自得又显得有些漠不关心的高冷态。
朱仰扬摆脱制裁,他顺了顺头发又拍了拍小腿的位置:“林屿,你妹差点没把我杀了。”
林屿揉了下眼睛,在他身上逗留了一秒钟:“这不还活着。”
虞晚偷偷抬眼,嘴角翘着笑,她目光有些得意。
原来被维护的是她啊。
林屿垂眸,和虞晚偷偷窃喜的目光对上,他不轻不重地落下一声哂笑。
虞晚和他对视两秒,她看见他浅色瞳仁里盛着笑,宠溺温柔,红唇弯着,像是长了耳朵的狐狸。
虞晚呼吸一窒,心跳莫名加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让她全身紧绷,只能听到来自心脏的跳动声。
噗通。
噗通的。
一下一下。
用力地跳着。
她对他毫无招架之力。
虞晚对自己这特殊的变化,感到一丝心虚,连忙偏头看向别处,手暗戳戳地捏住衣摆,燥热似乎要包围她,使她没法挣脱和抵抗。
“小虞儿今天心情不错?”
林屿没管朱仰扬,背略微向下弓了些,鸦羽长的眼睫低垂,因为刚醒来的缘故,声音没有以往的低醇温和,反而带着点慵懒,沙沙哑哑的,像是贴在耳畔发出的声音。
虞晚莫名“嗯”了声,食指悄悄地伸直戳了戳唇角,好像在笑。
她漫不经心地敛了敛笑意,垂着脑袋继续漠不关心地盯着脚尖看。
“今天不想和哥哥讲话?”林屿笑问。
朱仰扬满腹委屈:“林屿,拜托你搞清楚受害者是谁?你看看我的头发,跟鸡窝似的,你妹下手有多狠你知道吗你?”
虞晚听他告状,她抬头,盯着他看了一秒,舔了下唇,不甘示弱地回怼:“弱鸡。”
朱仰扬肺都要气炸了:“老子那是懒得和你计较。”
“哼。”虞晚憋气,“那你还告状,老小孩。”
朱仰扬眉梢竖起:“你叫我什么?”
老……
小孩。
“老小孩。”虞晚看着他乖乖地重复了遍。
“我叫朱仰扬,懂吗?”朱仰扬脸彻底黑了,略显凉薄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你上上届最励志,是被所有老师挂在嘴巴做例子的朱仰扬,懂?!”
他显然是被气坏了。
虞晚掏了掏耳朵:“你这是恼羞成怒吗?”
朱仰扬额角一跳,他竟然被一个小屁孩骂到无还嘴之地。
林屿微勾起唇,他扯着虞晚的胳膊,拉到身旁,以护犊子的架势,“别和小孩计较。”
虞晚以为他要大发雷霆,毕竟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满脸阴霾,写满了不爽。
下一秒,朱仰扬突然凑到她面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十分自然地朝她眨左眼,嘻嘻说:“你好会骂人。”
朱仰扬突然发现了一个漏洞,如果向虞晚请教骂人的技术,体委要是敢为难他,一句怼到她不知道东西南北。
虞晚往林屿身后躲了一步,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似乎写着“你有病啊!”
她抿唇,在心里默默骂道:“骂你怎么能算是骂人!”
虞晚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她撒泼的样子林屿全都看到了嘛。
他会怎么想?
都怪该死的猪羊!
虞晚脸慢慢涨红。
“我没骂人。”
虞晚没看他,静静地站在林屿后面,手偷偷地扣在一起,狡辩道。
“怎么还躲起来了?”林屿拍了拍她的头发,唇翘起,黑长的睫毛眨着,“害羞了?”
虞晚从他后面走出来,她默了两秒。
脑子里还在思考,她到底有没有乱说话。
弱鸡算骂人吗?
虞晚抿唇,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朱仰扬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虞晚就窜到他眼前,朱仰扬倒也没被吓到,毕竟虞晚的身高连他肩膀的位置都没到,只是这样一看,只觉得她的脸更小了。
朱仰扬以为她还要报复过来,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毕竟总不能真的和小朋友计较啊。
虞晚凑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攥紧的拳慢慢松开,她呈九十度恭敬地鞠了一躬,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嘴唇紧紧抿着。
朱仰扬没反应过来,他扬眉,不确定地开口:“你这是打算把我送走。”
“我是道歉。”虞晚起身,勉强开口,“不应该说你是弱鸡的,这是骂人的话,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林屿乐了,他胸腔微微颤抖:“小虞儿挺会骂的。”
虞晚站在那,不知所措,手慢慢又握成拳,唇拉得直直的,没有一点笑意。
“不过,骂人确实不对。”林屿蹲下,视线往旁边一侧,看出虞晚在紧张,他点了下她的额头,“下次不说,依旧是乖孩子哦。”
朱仰扬刚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叉着腰,表情古怪:“虽然我很开心你和我道歉了,但问题是,道歉的点不应该是你说谎吗?你老哥那么壮那么高的身材,你说我弱鸡,你知道你间接侮辱了多少人吗?”
“确实有点侮辱弱鸡。”虞晚点头,“你这样分明是娘。”
“……”朱仰扬被她这句话噎着,表情瞬间阴沉像被人拿墨水泼了墨,
他还来不及发火就听见虞晚接着说 “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没有娘气,只有一点点老气而已。”
朱仰扬被气笑,他一时也忘了反应,而虞晚也没去注意他的表情,她走到帐篷下,林屿站在她旁边。
她本想自己找的,但想到找号码牌本来也就是志愿者的活,所以她也心安理得地看林屿帮她找号码牌。
虞晚无所事事地看了圈风景,又漫不经心地把视线移到他身上,他的手背很薄,皮肤又白,翻找东西的时候,能明显看到手背的青筋,掌骨格格凸起,手指修长,骨骼分明,指甲修的整洁干净。
她的视线上移,休闲裤,纯色的黑t恤,再想往上看,她就只能被迫仰头。
林屿下颚到脖颈线条干净利落,微抿着的唇,还有漆黑茂密的头发。
她偷偷站直,一边看景色,一边小步地挪到他的背后。
林屿此时低着头,背部也略微向下弓了些,但即使这样,虞晚还是没到他的肩膀。
她突然有些泄气,看样子叫她小朋友也不是没有道理。
虞晚挪到原来的位置,林屿也找到了号码牌,0147。
“是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