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场景,秦安安都不忍心看。
她仿佛和魔女成为了一体,正在亲身经历着这一切。
她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她看到那些人抓了二丫和弟弟,把魔女引出来了。
他们举着火把,打算想尽办法把她给杀掉,烧成灰。
二丫。
这个被磋磨欺压了一辈子的女孩子,大概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这里,奉献给了她那可怜的妹妹。
她为了不让自己和弟弟成为累赘,抢了一把刀,捅进了弟弟的身体里。
然后自杀了。
这世上最后的两个血缘至亲,就这么倒在了魔女的面前。
她周身的黑气总是在无意识地吸收所有流出来的鲜血,成为自己的养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心脏都好像不会跳动了。
所以,她在想,自己真是个畜生。
这么难过的事情,竟然都不会哭。
她没良心,没有人性。
而那些人见到这两个人质都倒下了,又害怕又要强撑着。
“魔女已经出来了,大家一起上啊!”
“就这一次机会了。”
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去找人质了。
他们举着火把,疯狂地冲过去。
现在是白天。
日光也正好。
午时也是一天阳气最盛的时候。
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火把,冲进去,多多少少会驱散一点邪气。
然而,这些东西在魔女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些人损失惨重。
但事实上,魔女虽然生存在这里,除了让五里之内的土地变得荒芜。
她那是第一次出去,杀了那个扔了她的,害死她母亲和姐姐的三个畜生罢了。
其他的事情,她一概没有做。
在弟弟和姐姐在这里陪伴她以后,她更是什么危险的想法都没有,只想安安分分的待在这里。
可人们就是这样。
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存在,即便她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感觉到威胁。
有威胁就不想让这个强大存在。
他们要想尽办法去除这个压力。
最终,他们无功而返,狼狈逃窜。
可魔女却失去了最后一个姐姐。
但是她靠近的时候,发现弟弟还尚有一线生机。
于是她想办法用自己的力量吊住了他那一口气。
她做这些几乎是凭着本能的。
当时根本就没有想过,救活了这个弟弟,接下来要怎么样?
他会不会一个人生活?
他会不会开心?
又会不会在长久的生命之下,埋怨她现在做的事情。
经过魔女长达一个月时间的养护。
当然,她只有邪气,所以是用这种气息养护下来的。
弟弟终于活过来了。
但也不是真正的活过来。
大约就像是她一样,没死,却也不算真正活着。
他有思想,有呼吸,但却没有痛觉,身体灵敏度下降……
比魔女好的是,他有魔女一路引导,并没有变成像魔女这样,只能依靠在修罗涧生存下来。
也不会不受控制的因为邪煞之气太浓重,而要出去杀人。
弟弟在受了她的救助之后,之前的痴傻已经不见,七窍已经开了。
但是,却忘记了以前的事。
他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也不记得自己和魔女是亲姐弟。
更加不记得父母、姐姐……
他像是新生了。
魔女也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
她没有告诉他以前的事情。
毕竟她自己知道的也不多。
她和弟弟的感情……
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
然而,她是弟弟睁开眼睛,有了意识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弟弟对她天生有种依赖感。
于是,她给弟弟重新起名。
她没读过什么书,就随口起了个小白的名字。
以后,他就不是痴傻的弟弟了,而是小白了。
从他的新意识诞生开始,那就是他重生的第一天。
小白非常喜欢魔女,每天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
他还变得很聪明了。
到处去学习新的东西。
他会隐藏自己的气息,跑到街上去听故事,然后回来讲给她听。
他就在这一片住下来了。
后来,也有人想要抓住他威胁魔女,可是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痴傻的弟弟。
那些人又怎么能抓住他呢?
他身上邪气也重,可以随时靠近修罗涧。
但不能待得太久,也不能和魔女直接接触。
但他觉得,他们感情真的非常好。
直到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那天,也是魔女不受控制,要出来杀人的时候。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但却尽量选在白天的时候,慢慢固定下来时间。
给了他们足够的逃生时间。
逃出了一个范围以后,她就可以勉强自己不再追上去。
次数多了,她每次出来,那些人都会及时跑了。
只是留在家里的家禽都不能幸免。
但是那一天,村子里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子。
剑眉星目,一身正气,气质凛然。
和魔女完全相反的气质。
他们两个人一相遇,站在一起,就像是光明和黑暗的碰撞。
魔女一眼看见他,就觉得好奇,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完全移不开。
后来她才知道,她一眼就被他深深吸引了。
但是此刻,秦安安在看到对方那张脸以后,整个人都被惊得魂魄颤抖。
那是谢挚的脸!
魔女的脸,是她的脸。
那个男人的脸,是谢挚的脸。
到底是因为他们两个人进入了修罗涧,才会让他们出现这种情况。
还是因为这两个人,就是他们的前尘?
这种想法刚冒出来,秦安安就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把她吸入了魔女的体内。
她好像和魔女成为了一体。
看东西也都是她的视角了。
甚至连心情都已经体会到了。
但却又好像有些束缚。
她能看到,能体会到,但是却没办法说话,只能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她看到自己退后了一步,主动问对面的人:“你是谁?你为什么不跑?”
过了一会儿,她又哑着声音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倒下?”
对面的男人回答:“獬豸,没必要。”
他也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身上邪煞之气太重。”
“我很危险。”她说:“他们都不能靠近我,会死的,你没事吗?”
獬豸说:“我没事,我不会有事。”
“为什么?”她充满了疑问。
他只是说:“我不会有事。”
她听不懂了。
她能够听懂的话不多。
因为她没学过东西,识过字,甚至连跟她说话的,都没几个人。
她常年都不说话,嗓子没开,所以声音很难听。
最近有了小白以后,他话很多,但是她基本上都只是听。
她还是什么都不懂。
每个人都很害怕她,怕她会害死他们。
可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她虽然下意识地排斥,可却有一种本能的吸引。
就像是待在寒冷的黑暗里久了的人,终于看见了一束温暖的阳光。
她习惯了那种冰冷,像个怪物一样,一照到阳光就会灰飞烟灭,可还是忍不住向往,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触碰。
为了碰到这一抹阳光,她就算是马上死了也无怨无悔。
她懂的不多。
但在她身体里的秦安安却很能感受清楚这种感觉。
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就是这样的。
她就这样忍不住走近了几步。
他没有后退,没有躲开,仿佛真的丝毫不在意她究竟离得有多近。
她有种开心的感觉,也有些紧张。
她甚至很期待。
“我、我没有名字。”她说:“姐姐叫我小妹,你、你也可以,可以这样叫我。”
“小妹?”
她用力点头,身上的气息疯狂涌动着,代表了她的心情。
獬豸一身正气,以天下邪祟之气为食。
所有的邪祟见了他,不是灰飞烟灭,就是退避三舍。
不敢靠近,不敢招惹。
这是头一次,有邪祟主动靠近他,似乎想要跟他交流认识。
他觉得这种感觉也很新奇。
对另一个人好奇,就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但好像两个人最初的身份和特质,就已经注定了最后的结局。
一个光明,一个黑暗。
一个正义,一个邪恶。
好像天生就是不容于对方的。
他们初见,认识。
獬豸停下了流浪的脚步,在这里陪着她。
他们每天见面,说话。
她很欢喜。
秦安安能感觉得到。
而谢挚天生的正气,也一直压制着她的邪气。
那段时间,她没有再控制不住要出去杀人见血。
村子和城镇都好像宁静了下来。
可人们就是这样的,一旦宁静,就受不了她的存在。
他们会以为魔女的力量已经减弱了。
她会越来越虚弱。
他们一定能够消灭她,让她彻底消失了!
这个念头蠢蠢欲动,就一定会去行动。
很长的时间了,他们对于做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乐此不疲的。
她从来不在意这些。
这些人来就来了,不来就不来。
活着或者死了,都跟她没关系。
她除了不受控制之外,一般都是只要对方不来惹她,她就懒得搭理的。
但是这一次,她很在意了。
因为她有一束光在这里。
她和这束光待得久了,也慢慢懂了一些事情。
她的心情也变多了。
秦安安理解出来,她不愿意让她的光见到她更黑暗的一面。
她不愿意让她的光看到她被所有人讨伐的样子。
她会控制不住伤人杀人。
那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愿意让他看见。
一个怪物,一旦有了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她就不再是以前那个人了。
她从小白那儿知道,那些人又要来对付她了以后,就想要把他赶走。
他也确实走了。
可正在那些人都跑过来,把她包围了,她失控了以后,他又回来了。
她还是让他看见她在杀人。
有一些人死了。
有一些人重伤了。
只有少数人逃走了。
她懒得追。
獬豸因为本能的体质原因,将她四散开来的邪气都吸收,然后压制。
让她变得越来越虚弱。
她在他的压制下,被人发了疯一样地砍在了自己的身上。
原本不会流血受伤的她,伤口裂开,流出了黑色的血。
随着血流的越多,她身上的邪气也涌动得更加厉害。
谢挚本能的压制让她越来越难受。
别人都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但是秦安安知道。
她知道,她想死了。
她不愿意再继续这种日子,做一个怪物了。
她终于有了这个念头。
人们常说,一心想求死的人,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她这样的怪物更甚。
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御,不仅被迫散了邪力,还主动逼出了很多。
而獬豸在认识她的时候,其实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他什么都不了解,不了解她的心情,也没有想到后果。
等他反应过来,她气息微弱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她不敢见他,拖着虚弱的躯体躲进了修罗涧里面。
然后自毁了躯体,把魂魄也驱散了。
她不想活。
想要结束。
而这个时候的獬豸回过神来,拼了命的收集了她的碎魂,想要救她。
秦安安又从她的身体里出来了。
她看到他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有用。
后来接到了一条传讯。
紧接着,他去了一个地方。
秦安安眼前的景象也跟着变化。
然后,她看到了……父母。
秦安安歪着脑袋,对这些一个又一个的“惊喜”表示快要麻木了。
她确定那真的是她的父母。
姜离、秦渡。
名字都一模一样。
但是她的视角又开始跟随獬豸了。
她所看到的不多。
只知道他最后把残魂交给了姜离,让她帮忙温养。
……
这个故事很长。
秦安安觉得自己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把这个故事给经历完。
她的心情五味杂陈。
这是她和谢挚,还有父母以前的样子吗?
真的会有这些前尘往事吗?
然而,还不等秦安安把这些东西都理清楚,她又感觉到了一股吸力。
没多久,她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被疯狂拉扯。
好像要把她一分为二。
然后又有了非常多的记忆挤进了她的脑海里。
那一幕幕的景象,全都是她灵魂状态看到的那些。
以“魔女”的视角看到的那些。
这么多的记忆都挤进来,让她感觉脑袋都要爆炸了。
一时之间,难以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