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里森的主席之位来得并不光明磊落。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却默契地保持了缄默。
科里森当上主席以后,狠狠耍了耍威风,他每天早上的早餐一定要是名厨亲自制作,随时都需要保持温热和新鲜,材料也必须是通过空运投放当天清晨新鲜采摘和宰杀的食材,每天的花样不能重复,得换着来。
他的衣服也必须要每天有裁缝为他量身定做,每天换一套不重样,颜色也不能重复。
他的灵兽也几乎是一对多的照顾,每只灵兽都拥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会在固定时间听音乐,食物也必须是高阶灵物制作而成。
除此以外,科里森做过最挑战主席城堡所有人的事情无疑是严令禁止众人信仰‘羊女’。
羊女是威廉堡数百年来的信仰,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威廉堡人从有意识开始便在信奉羊女,她在威廉堡的地位崇高,每个地方都能见到羊女的画像和雕像。
但在科里森上任以后,他以‘战争花钱如流水,国库空虚’为理由,将主席城堡内除了主教堂以外所有的羊女雕像都给砸碎,将黄金融了换成了丰富的物资。
有人想要反对,但烧毁那些雕像以后,威廉堡的确坚持了很长时间,在信仰和国家之间,他们难以做出选择,因此选择了缄默,将科里森的行为置若罔闻。
只有少部分人知道科里森冠冕堂皇理由之下的荒诞——他将羊女的雕像砸了,却又留下了主教堂的雕像,是为了挑衅。
他在主教堂当着羊女的雕像向自己的神做祷告,将俘虏带去教堂杀戮,在慈悲的羊女脚边完成了对邪神的献祭仪式。
有人不满愤怒,但都在第二天的凌晨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于是所有人懂了,他们成了小心翼翼的哑巴,将所见所闻都埋在了心里。
科里森也不会轻易允许城堡里的人出去,一般都是外面的人进来,等科里森确认那人一无所知后才允许他离开。
今天的早餐是中式早餐,科里森很满意。
因为神的缘故,他一直热衷于尝试东煌的一切。
“主席大人,下面又递来了帖子,说是东煌使者的接待问题。”
一个戴着眼镜的议员看科里森吃得满意,小心翼翼地开口。
科里森熟练地用筷子夹了一个生煎包塞进嘴里,品尝着口腔中迸发的汤汁,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驳回。”
他道。
“我还处于危险之中呢,天知道,那些樱花人整天盯着我不放……”
他抱怨着,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豆浆。
危险之中?
议员看着科里森舒服地吃着早餐,想说些什么,又很快被同僚拉了下来。
他的同事微不可察地对他轻轻摇头。
其他议员轮流上前,大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关于战争,关于伤亡,没有人愿意提。
上一个这般爱着威廉堡,请求科里森做出正确选择的人已经化为了肥料,院子里的那棵跑山梨妖可是吃得饱饱的,最近结的果子都微微发红。
科里森还在享受着生煎包的美味,下一秒,砖瓦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尖锐的爪子嵌入城堡,蛮横地将墙壁给掀翻。
周围传来惊呼声,科里森下意识想去摸口袋,但是忍住了,他脸色苍白,被反应及时的灵兽护在了身下。
科里森的灵兽是一只丙级冰与风复合属性灵兽雪隐兽,它浑身的毛发都是毛茸茸的雪白,蓬松又厚实,若是在风雪之中的话,很容易将它忽略过去。
它身形庞大,肌肉在肩膀处高高鼓起,雪隐兽喘着气,呼吸都带着细碎的冰粒,它将科里森护在身下,那双碎冰蓝的眼睛里透出些许恐惧和害怕。
科里森勉强扒着它柔软的毛发看清了这个胆敢攻击主席城堡的不速之客——
一头通体晶莹,仿佛由冰雪铸造而成的巨龙,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微微转动,在城堡内扫视一圈,仅仅是无意间对视了一眼,科里森便觉得身体一软,勉强扒住雪隐兽支撑着自己不跪下去。
怎么会这样……
他还没行动,怎么天玑星就来了?难道计划泄露了?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杀死林昭的目的和计划,哪有人去泄露?
那难道是东煌哪只预言类的灵兽预测到了意外所以提前过来解决他?
啊,对,对,听说东煌有一棵神树灵兽预言能力很强……
科里森胡思乱想着,身体打了个哆嗦。
雪隐兽本就带着浓浓的寒气,更何况霜星入场,带来的寒风几乎眨眼间便将内部地板铺上了一层薄冰。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一脸呆愣地看着没有礼貌闯入的霜星,以及它身后慢慢落下来的鸟灵兽。
‘哗啦’——
小七落在霜星抓出来的缝隙上,尖锐的趾爪又把一些碎石给刨了下去,花园内传来一阵什么东西被掩埋的声音。
它自然地舒展了一下羽翼,那双平静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城堡,最后落在了雪隐兽的身上。
天玑星顺着霜星垂下来的龙头滑了下来,站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嫌弃地掸了掸衣袖。
他抬眼,看见雪隐兽时眼神平静,又似乎带着点看不清的情绪,雪隐兽惧怕的是霜星,但对上天玑星的目光,却无端瑟缩了一下。
它低下了头。
科里森强忍害怕和恐惧,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东煌的贵客……前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他收敛了性格,客气又柔和地询问。
科里森心虚,又碍于霜星的压迫感,自然不会给什么坏脸色,相反,他看上去并没有因为天玑星的冒犯而生气,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容。
天玑星实在是厌烦他假惺惺的脸,但科里森想装作无事发生,他也闲着,便陪他玩一玩。
天玑星眯了眯眼睛,懒洋洋地靠在霜星的脑袋上,“没什么,来看看主席大人吃什么早饭呢?”
他抱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就派了一个小官儿来接待?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烦死了。”
科里森勉强笑道:“那大概是下面的人胡乱指派人,我专门吩咐了让他们好生接待贵客的,这是我们的责任。”
“那个小官儿也真是,这都照顾不好,您别生气,我回头就把他革职处置了。”
他承诺道。
他身后的那些‘手下人’敢怒不敢言。
他们分明记得,当初有人大着胆子说要去迎接东煌贵客,被科里森一口否决。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虽然我们国家小,但是也不能失了骨气。”
科里森义正词严地这样说。
他痛心疾首地看着那些官员,“怎么了?因为东煌强大,咱们就要跪着捧他们吗?把你们的背给挺起来!”
多冠冕堂皇的话。
在看看现在这个笑得一脸柔和的科里森,众人都觉得有些讽刺和荒诞。
当初成功让这家伙谋权篡位就是错误。
有些中立派和激进派后悔莫及。
然事已至此,他们也别无他法,甚至有人在内心诅咒,希望这个东煌的贵客看这家伙不顺眼,直接把他冻成冰碴……
大家在心里怒骂,面上却装得柔顺无辜,站在科里森身后沉默不语,露出得体的微笑。
“贵客从苏里那么远的地方飞过来,应该没吃早饭吧?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允许我邀请您一起共进……早餐。”
他顿了顿,并在心里祈祷天玑星赶紧拒绝自己。
像是看透了他的内心,天玑星笑眯眯地盯着科里森,在他愈发紧张不安的时候,终于慢悠悠地开口:“没问题啊,我们就是来找你吃早饭的。”
科里森想骂人,但他忍住了,勉强笑道:“那……那您先等等,我让人收拾一下,马上做一顿新鲜美味的早餐来。”
巨大的灰尘跟冰粒将长长的餐桌都蒙上了一层灰雾,想继续吃是不可能了,只能让厨师重新做。
天玑星不客气地拉了张干净的椅子坐下来,吹了个清脆短促的口哨,霜星摆了摆脑袋,慢慢缩小,晃晃悠悠、怡然自得地趴在了他的肩头。
于是林昭又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他从小七的翅膀上滑下来,露出无辜的笑容,温柔又礼貌地跟每个人打招呼。
小七羽翼轻扇,缩小,替他拉出另一张仅剩的干净椅子,看着林昭坐下来。
这就是林昭。
是御神者的祭品。
科里森抿了抿唇,垂下眼睛,眼神晦涩。
负责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在科里森的示意下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带着灵兽快速打扫战场。
“这里有些漏风啊。”
天玑星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自己进来的地方。
科里森忍了忍,道:“没关系,之后再修补,我先捡漏地补一下,辛苦您吹这种冷风了。”
他几乎咬牙切齿。
转手科里森便召唤出来一只灵兽,是一只戊级草系灵兽百触藤妖,浑身呈现浅青色,藤蔓紧紧缠绕在身上,在阳光的照射下竟然露出了漂亮的光泽,像是玉石。
它低头看了一眼科里森,触手蠢蠢欲动,那双猩红的眼睛里露出几丝疑惑和不满,它碰了碰科里森的手,尖端生出了尖锐的刺。
科里森抬头警告地看它一眼,他知道高阶御兽师的听力都格外敏锐,便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百触藤妖,好在他还有些威严,哪怕百触藤妖很饿,还是能忍住。
它咽了咽口水,克制住了冲动,乖乖按照科里森的意思,延伸出粗壮又繁密的藤蔓,将那些洞严丝合缝地遮了起来。
凛冽的寒风终于在藤蔓的阻挡下歇了下去。
因为有灵兽的帮助,工作人员很快就将周围给打扫干净,并撤掉了餐具和食物,重新铺上了干净的桌布。
厨师重新做了新的面条、包子、馒头、鸡蛋饼等中餐早饭端上来,科里森已经没有心情好好享受美食了,他只觉得味同嚼蜡,无法下咽。
奈何为了天玑星这个心情阴晴不定的家伙保持良好的心情,避免天玑星突然把他杀了,科里森只能耐着性子想办法哄着二人。
“多亏了天玑星大人,听说苏里已经彻底收复,樱花人都已经放弃进攻苏里了。”
科里森捧了一下天玑星。
他的本意是让天玑星谦虚一下,然后推给林昭,那么话题就顺利转移到了林昭身上……
但天玑星如果那么容易被猜透就不是天玑星了。他懒洋洋地点点头,坦然收下了科里森的奉承。
“没错,多亏了我,才能保下苏里。”
科里森微微一愣,有些没料到鼎鼎大名的七星竟然如此厚颜无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下意识看向林昭,没想到林昭没有一点不高兴,还一脸赞同地点点头,附和道:“没错,多亏了天玑星大人保护了苏里,还救了我的命。”
科里森很想怒吼‘别糊弄我’,但奈何天玑星以‘德’服人,他也不敢大声说话。
只能笑了笑道:“这位就是林昭吧?前段时间的比赛很精彩,恭喜东煌又迎来一位天才。”
天玑星笑了一声,“厉害吧?我挖出来的。”
远在东煌的柳素云打了个喷嚏。
科里森夸道:“那天玑星大人就是林先生的伯乐,慧眼识珠,实属难得。”
他中文说得很好,流利自然,还会用成语。
天玑星慢悠悠地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馅料新鲜,用的灵兽肉,吃起来没有丝毫腥味,还带着肉的爽滑q弹,有些像是虾肉。
虾肉包子?奇怪的组合。
“你中文说得很好。”
天玑星道,下一秒,科里森的笑容僵住了。
“雪祸教的吗?”
他声音懒洋洋的,轻飘飘的,说出来的话犹如平地惊雷,炸得科里森愣在了原地。
天玑星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了?不说话?”
科里森反应过来,勉强地笑道:“大人……您在说什么呢?我只是在从前的工作中不得不接触到了一些雪祸,但那都是三年前的事儿了。”
“我怎么会和邪教搅合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