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阿克曼带来的都是自己的亲信,大家好似没听到似的,沉默寡言,只是用眼神交流了一番,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阿克曼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罪魁祸首,低声下气道:“此地不宜久留……请贵客移步,咱们去营地说话。”
这座差点被夺走的城市——苏里在被攻破之前是有一处驻地的,等阿克曼带着林昭和天玑星过去的时候,先行到来的步兵们已经将此地收拾得差不多了。
紧急调任而来的医生和护士戴着口罩,穿着无菌服,神色匆匆地在营地之间穿梭,身上还带着丝丝血迹。
林昭和天玑星都将灵兽收回,随着阿克曼走进了刚刚打扫干净的帐篷。
“这是给客人们准备的简陋住所……贵客可以在此处休息,之后我会带你们去首都那边居住。”
阿克曼道。
“首都尚未彻底清除叛贼,贵客们或许还要等两天。”
他充满歉意道。
天玑星‘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举手:“我要休息一会。”
林昭倒是还有一些兴致,转头便道:“我能到处走走吗?”
林昭看起来比较好说话,阿克曼也松了口气,感觉跟林昭待在一起呼吸也不用那么轻了。
“当然没问题,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您走一圈。”
他连忙道。
于是二人走出了帐篷,肉眼可见的,阿克曼身体放松下来,眼角的疲惫更重了。
“抱歉,我最近睡眠有些不太好。”
注意到林昭的目光,阿克曼解释道。
林昭假装不知道,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周围都是士兵、医生和护士,士兵们前往战场,寻找着幸存者,那些受了重伤的平民、士兵源源不断地被抬进来,鲜血沿着担架往下流,很快便将沿途的土地染成了黑红色。
林昭听到了伤者的呻吟和哀嚎,还有妇孺无助的悲泣,医护人员高声呼喊,指挥着士兵抬着担架前往不同的帐篷。
颜色各异的灵耳兔仙们匆匆忙忙地在各个帐篷之间奔波,它们眼神疲倦,但仍然强打精神,一次次地帮助御兽师替伤者进行检查和简单的治疗。
除了灵耳兔仙以外,还有数十只莲耳山羊,它们自觉地在每个帐篷里待着,提供新鲜的羊奶和基础的治疗。
事实上,有了灵兽的帮助,救助已经好了很多,但有些伤势过重的伤员还是没能等到到达营地便已经没了声息,面对这样的情况,医护人员有心而无力。
小桃似乎受到了营地沉重悲伤情绪的影响,它慢慢飘了起来,浑身散发出淡淡的粉光。
柔软冰凉的触手轻轻贴上了林昭的脸庞,他微微一怔,“你是说,你也想去帮忙吗?”
小桃轻轻点了点伞状体,“咪~~”
不想看到悲伤,要治疗,小桃可以帮忙。
林昭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摸了摸小桃的伞状体,转头看向阿克曼,“我的灵兽也想要帮一些忙,可以吗?”
“它拥有很多治愈技能,还包括‘祛毒’这样可以驱逐毒素的技能,或许能帮上忙。”
阿克曼大喜过望,他看得出小桃等级不低,没想到还掌握多种治愈技能,甚至连祛毒也会!看来是林昭队伍之中的辅助角色。
如今威廉堡形势严峻,部队向着威廉堡的四面八方四散开来守卫疆土,医疗资源也朝着首都和战况最激烈的地方倾斜,即便每个营地资源紧张也无可奈何。
苏里并不属于要塞城市,经济、政治势微,能有一小支医疗队伍已经是阿克曼竭尽全力申请来的资源了。
阿克曼是苏里市出身,自然对家乡多有照拂,但他能力有限,也再拿不出其他东西来。
对于林昭的灵兽竟然愿意伸出援手,阿克曼自然不胜感激。
他赶紧道:“那真是太感谢您了,能在这样的条件下施以援手,我相信苏里的大家都会非常感激您的。”
小桃不好意思地挥了挥触手,颇为害羞。
阿克曼带着林昭和小桃往其中一个医疗帐篷走去,医护人员们对上司带人参观已经习以为常,但这次是个陌生的外国面孔,护士犹豫了,但看着阿克曼的脸,还是让开了路。
“阿克曼先生,里面是一些伤势较重的病人,医生们正在对他们进行抢救。”
护士说道,也算是一种委婉,希望阿克曼能够听懂,换个地方带贵客参观。
林昭听不懂威廉堡的语言,但现在科技发达,他手里拿着翻译器,默默低头,看着翻译软件将护士的话瞬间打了出来。
阿克曼回那个护士:“没关系,这位贵客有治疗灵兽想要帮忙,或许能够提供一些帮助,喔,对了,从气息上看来,这位贵客的灵兽应该在55-60级之间,我想,没有哪个医生会拒绝。”
毕竟现在医疗团队的灵兽最高等级也才50级,首都拒绝了阿克曼提交的申请,只勉强在阿克曼‘会在贵客面前丢脸’这个理由下派来了一位不错的医生。
护士愣了愣,那张苍白又微微泛黄的脸似乎透出了些希望的光,看向林昭的目光也带着些光亮。
“贵客,麻烦您了。”
她用生硬的中文道。
林昭没有计较她最开始的一些担忧,这位护士很年轻,甚至看起来像是没有成年,身材干瘪矮小,手臂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她身上的护士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彩了,那些鲜血染在衣服上,又吹干变为了深沉的铁锈色,甚至是黑红色,她的脸颊上也带着些许未来得及擦干的血迹,只有一双眼睛依旧坚毅明亮,像是黑暗中的明珠似的。
他对这样年纪轻轻就要承受战争带来的苦痛的孩子生不起气来。
掀开帐篷的时候,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手术台’是地系灵兽垒起来的高台,用厚厚的棉布铺在表面,旁边的推车上还有一些草药和碎冰,是提前带来的灵物和冰系灵兽制造的冰块。
这些灵物有些是止血的,有些是紧急救命的,还有一些则是和碎冰一起配合止疼麻醉的。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士兵,他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断了一条腿,断面狰狞,鲜血淋漓,医生大汗淋漓,用了止血的灵物捣碎成泥敷在表面,蕴含着灵气的草药勉强止住了血,但仍然还有些血丝缓缓流淌。
在手术台一边,是被碎冰和薄荷一般的灵物包裹的断腿,那灵物是二阶灵物‘冰寒薄荷’,有保鲜的作用,会持续不断地释放寒气,但又能保留生物的生机与活性。
在医学上,冰寒薄荷常常用来保存断肢、内脏和血清病毒等,具有广泛的适用性,危急时刻也能勉强当做镇痛剂来使用。
几位医生看起来有些束手无策,眉头紧皱,一脸凝重。
“怎么了?”
阿克曼问道。
他们下意识抬头,看到阿克曼身后的林昭时又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又想起来他是拯救苏里的英雄,眉眼缓和。
其中一位回答阿克曼:“不太好,攻击他的灵兽应该是樱花部队中的庚级毒与风复合属性灵兽邪风黑狼,它们的爪牙带着腐蚀性的毒素,我们很难清创,伤口的再生性被毒素压制,情况不妙,而且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毒素已经蔓延到了什么地步,是否有其他器官受到了影响。”
他面色沉重,“邪风黑狼毒素的血清数量稀少,目前营地已经没有了,紧急调配也需要至少半天的时间才能从其他城市飞过来……”
阿克曼皱眉,“我记得不是调来了三只会‘祛毒’的灵兽?”
另一位医生说话了,语气无奈又怪异,“它们还在路上……似乎是遇到了一些意外,在路上停了下来,晚上才能到。”
从爆发战争开始,到底出现了多少次这种意外?
是因为他曾经在新任主席上任之前质疑过他和雪祸的关系吗?
阿克曼不说话了,他紧紧抿着唇,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又觉得难堪和羞耻,脸色一会红一会青的,过了几秒才慢慢压制下来自己的情绪。
伤者最重要。
他转过头,看向林昭,不等他说话,林昭已经伸出手,小桃缠着他的手指,另一半的触手伸向昏迷不醒的伤者,浑身散发出微微的光亮。
“林昭使者的这只灵兽等级高,会许多种治愈技能,尤其是‘祛毒’技能……”
阿克曼趁小桃探查伤者情况的间隙为几位医生介绍。
几位医生眼前微微一亮,充满热切和期待地看着林昭和小桃。
柔和温暖的灵力透入病人的躯体,小桃缓慢地摸索着,很快灵力便摸到了病人的断腿之处伤痕。
它能感觉到一股阴冷恶毒的气息缠绕在伤口的地方,出于求生的本能,细胞和残余的灵力试图愈合止血,但下一秒,又被那股阴冷的气息给吞噬。
那就是邪风黑狼的毒。
“他的灵兽最后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帮他驱散了大多数毒素,因此他才得以留了一口气,没有像其他同伴那样被毒素腐蚀全身,溃烂发脓,在痛苦中死去。”
一位医生叹了口气说道。
看来这位战士和灵兽的羁绊很深,不然的话,很少有灵兽会愿意燃烧自己的生命来求得御兽师的一线生机。
“小桃,可以吗?”
林昭问。
小桃轻轻叫了一声,“咪呜~~”
它伸出触手,治愈之触和祛毒的力量同时通过触手传输到了病人体内,它们飞快流窜,交织在一起,修复着途经的每一寸经脉。
当小桃的力量走到膝盖与那阴冷气息相遇的时候,本来异常嚣张的毒素骤然变得胆怯起来,它们慌不择路地逃跑,却又被猛虎般的祛毒之力扑倒,祛毒蚕食着这些毒素,将毒素转化为无害又温和的灵力从伤口处吐了出去。
“那里的细胞活过来了!”
一个始终小心观察的护士惊喜地大喊,有些激动,看着小桃的目光带着亮晶晶的光,像是在看珍贵的宝贝。
原本脏污一片的伤口脱落了疤痕,露出鲜红的创口和蠕动的肉芽,它们蠕动着,延长着,茫然地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让金丝牙仙来处理一下。”
一位老医生看到创伤在蠕动,立刻果断道。
另一位医生马上放出了自己的灵兽——一只庚级精神系灵兽金丝牙仙。
这是一种体态娇小的妖精类灵兽,通体金色,犹如蜜蜂,身后的金翼有些类似蝉翼,轻薄灵动,快速接近了伤口。
这种灵兽的丝线可以穿过皮肤,自带止痛功效,轻松将伤口缝合,还不会留下疤痕,毕竟这些丝线是精神力凝聚而成的,并不是物理层面的丝线。
它吐出了金黄带着光的丝线,这些丝线接近了伤口,穿透皮肤与血肉。
一旁的护士熟练地取出断腿,擦了擦伤口附近的脏污和碎石,放到了那人伤口的地方连接起来。
金丝牙仙操控着自己的丝线将大腿和小腿连接起来,仔仔细细缝合,因为有经验,因此快速又完美。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老医生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着林昭和小桃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您,这个年轻人保住了自己的命和腿。”
林昭坦然接受,只是微笑道:“我们东煌有句古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咪呜——”
小桃戳了戳林昭,跃跃欲试。
它能感觉到,随着每一次治疗都有精进,虽然之前战斗时也能对队友进行治疗,但那些都是对灵兽的经验,人类的治疗经验还不是很多。
况且,看到伤口治愈恢复如初,它心底也感受到了浓浓的满足。
林昭唇边溢出笑意,看向阿克曼,“还有其他伤员吗?小桃很希望能帮助更多伤者。”
小桃配合地‘咪呜’了一声。
阿克曼很高兴,连声道:“有的,有的,您能提供帮助真是太好了。”
他道:“那咱们去其他几个‘手术区’看看吧?”
小桃愉悦地应了一声:“咪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