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插云峰供奉和客卿李柳、夜小天二人,谢绝冯凌春的邀请,住在了济世堂山脚下,夜小天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冯凌春虽然眼中有泪,心中有伤,还是宽慰不少。
济世堂现在岌岌可危,稍有不慎就是树倒猢狲散的结局,冯凌春守着这片家业,万念俱灰也不敢生出任何出世的念头,济世堂不能在她手里断绝,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堂主放心,济世堂既然是雅乐长老的心血,也是我的家园,只要我兄弟二人在一天,这济世堂就能安安稳稳地过一天;
退一万步说,哪怕我们都不在了,一定能护得住济世堂的姐妹周全,这件事我们已经在办了,你老人家不要太灰心了”。
每每想起这句话,冯凌春总是想要去相信,却又不敢相信,风雨雷电这么久,她早就杯弓蛇影了。
若不是想起另一句话,冯凌春和肖桂倩当真就只有等死了。
“堂主,长老,这么大的事情,济世堂都仅凭一己之力担待了,跨界跨成这样,那阐教的手未免也伸的太长了。
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和爱,济世堂的存在本身并不值得他们动怒,那就是说,他们担心的是自己的命令有人敢不听从。
他们可能只是想树立一个典型,不巧济世堂最好拿捏。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雅乐长老实力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这才有了后面的死结。
不管结局如何,掌权者的思维永远只有一个,他的规矩有没有人遵守,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就好了。
阐教有规矩,未必截教的规矩就少了,既然借口也有了,伤痕也出来了,某些大人物再不动动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我再说一句话,是真是假你们琢磨一下,我们兄弟二人还能坐得住,难道真的是因为怕了”?!
听到这里,肖桂倩深深看了一眼夜小天,拉着还想多问的冯凌春就走了,她与夜小天二人相处的时间较长一些,知道他们的性格,此番言语必定大有深意,很多可能心中的某种期许就是正确答案。
问罚长老白阳子让人写了一篇缉拿公文,早早就放在截教的书桌上,原因很简单,要捉拿本教的不孝弟子李柳李长留,万望配合云云。
凌霄子笑出声来,“师叔,看这阐教的口气,像是要指挥咱们一样,我说啊,师父他老人家走了没多久啊,阐教都这么猖狂了”?
禺能真人冷哼一声,“作怪久了,没拿他当盘菜,自己关起门来当土皇帝了,我倒是要看看他这个新任的问罚长老,敢不敢过界”。
凌霄子眼神也开始变冷,“火能真人我是快压不住了,让他们来试试看,截教的怒火,他们挡不挡得住,真当我们兖州是徐州那块开放地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
问罚长老看着眼前好似要喷发岩浆的暴躁人,完全想不到,此人是公认涵养有加的火能上人。
火能上人开口就是国粹,“孙子,你想从我面前走过,你看看我的人答不答应”。
问罚长老忍住怒气,“火能上人,你我同为三教上宗,言语岂可如此粗鄙,况且我早早有公文,不过是缉拿一个叛徒而已”。
火能上人一口怒火直冲天庭,“少他妈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阐教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想在我截教耀武扬威?做梦!
从今天开始,我不管你们阐教还是白教,你问罚问不到我头上,想要从我兖州地界过去,得问问我截教同意不同意”。
问罚长老冷了脸面,“你如此胡搅蛮缠,是要把事情闹大,你担得起吗”?
火能上人哈哈大笑,“闹大?闹大了好啊,这不是你们最想要的结果吗?果然恶人先告状,是谁在我们截教搞风搞雨,杀人又放火的,不正是你们的人嘛。
这会儿跟我甩脸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今日所有的人和事,我金丹道接下来了,也别说阐教、截教,想试试就别废话,不想惹事就给我滚”。
问罚长老见滚刀肉一般的火能上人,一时间还真有些无处下手。
“长老,听说火能上人对于雅乐的死反应很大,据说他们差点就是道侣了,属下认为,不宜和他硬碰硬”。
问罚长老暗自点头,“老夫且看你能猖狂到何时,我们走”。
走得远了,问罚长老才说道,“你可有良策”?
“长老莫急,李柳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就算是手段通天,也不过是元婴境修为,我们的目的是抓人,实在是不宜再与截教正面起了冲突”。
“不错,此事既然是我们的家事,就派两人去,暗地里把人抓回来”。
“且慢,多派两人,岂不知李柳和樊羽衣二人形影不离”。
火能上人恨恨的吩咐下去,“都给我听好了,一步也别让他们踏足”。
“遵命”。
——
济世堂的山脚下,现在是另一幅景象。
求医问药的少了不少,一部分是因为不好意思,人家遭了大难,不该来麻烦别人;另一部分是害怕受到牵连,多忍一忍,先看看事态的发展。
度难大帅哥除了每天晚上缠着九娘说佛,总是一巴掌收场之后;不甘心的度难在白天支起一个不伦不类的摊子,教人问佛,你还别说,大姑娘小媳妇还真爱往里凑,至于是不是有心向佛,只有天知道。
度难脾气好啊,见着这么多的人问这问那,大帅哥笑起来更吸引人了,耐心地解释着一切。有胆子大的女施主,主动把手送上去的让看手相,他虽然不懂,还是很有耐心地把把脉,看看别人是否健康。
度难言语温柔地说着佛法,一帮花痴呆呆地看着帅哥,这场面怎一个温馨了得。只不过哪个小娘子坐的时间太长,就会引起公愤,内部先吵一架,背地里约架。
度难大法师再是能口吐莲花,也完全拿这些彪悍的女施主没有办法,三清天下的女子果然凶悍。
夜小天夫妇和李柳夫妇当真就买了两个相邻的院子住下了,要修行的时候就偷摸跑到插云峰上,平日里不需要灵气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琢磨招式,或是打打麻将顺便当门神。
济世堂的没落,没等来大雨纷飞,先等来了不少觊觎此处神仙地的宗门,只不过夜小天和李柳都不是好脾气的,一顿的飞剑招呼,他们连人都没看清,就被几飞剑追得上蹿下跳,不见血是肯定跑不掉的。
开玩笑,元婴剑仙的剑气,一般的宗门还真就没事别找事,说不好就是找死了。
只不过天上的剑光让济世堂的弟子不仅没有半点安全感,一个个躲在房间里怕得要死,因为新堂主尸骨未寒,人们眼中的神仙地,此时也变得风雨飘摇。
相对应的,宣武国经历了从未有过的国家动荡,家天地的皇帝失踪了,准确来说是被神仙赶跑了,神仙现在自身难保,群龙无首,这盗匪猖獗,民心混乱,人心惶惶,这日子该怎么过哟。
夜小天头都挠痛了,看着不管吧,不合适,管吧,没经验,写方案他拿手,管理一个国家,建言献策他都做不到,头疼啊。
“道生,别想了,人生来命格就注定了”。
夜小天摇摇头,“信命可以,但是不能等死啊,不做些什么的话,信命就是毒药了。
有多大能力做多大的事,我答应师姐要照顾好济世堂,这山下的百姓,按理说也属于济世堂的辐射范围,我不想看着他们再继续混乱下去”。
妖姬挨着夜小天,“修道者逆天而行,妾身又何尝不知,只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想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好东西我想不出来,但是我觉得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借鉴”。
妖姬眼睛一亮,“真的让你想出来了?!我家道生果然好厉害的”。
夜小天有些脸红,“三权分立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死马当活马医了”。
妖姬是一个很合格的听众,很配合地说道,“何为三权分立”?
夜小天捋了捋思路,“三清天下的国家普遍都采用君主专制制度,指以君王为核心的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它脱胎于原始社会后期的父权制。
宗教祭祀与军事征伐是君主专制的头等大事,即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君主制中,“王”字有两种解释。
一是董仲舒的看法,参通天地为王;二是甲骨文中的“王”,为斧的象征,故而历史传说中的周公“负斧依南向而立”。
因此,君主专制制度过度集权,使他具备几个特点:
一是经济基础稳固:经济基础主要在于两点:土地国有;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二是皇帝总揽天下大权,包括行政、财经、司法、军事的权力,同时以武力为先导,控制宗教势力。
三是皇帝拥有庞大的官僚办事机构。官僚制度的趋向是皇帝任用亲信随从以取代和架空庞大的官僚机构。皇帝相信的是身边的仆从,而不是正常的决策行政系统。
针对相位即外朝亦即正常的行政办事机构,常采取两种方法以制约其行政职能:一是架空,二是分权。
因此,秦汉时代建立的丞相,魏晋时代就被尚书取代;魏晋后期更是出现了中书省,取代了尚书;东晋时代出现了门下省,取代了中书省;
明代的内阁、清代的军机处,同样是内朝挑战外朝的例子。古代正常的行政决策制度,有朝议制度、谏议制度,而这些在内朝决策中荡然无存。
四是中央对人身控制严密:(1)最早实行人口统计和户籍管理,如“什伍组织”,把百姓编入什伍之中;再如商鞅“连坐法”,把伍、什通过户籍办法编制起来,相互告发和同罪连坐。
一般来说,郡县长官为皇帝直接任命,郡县之下有乡、亭、里、什、伍等组织,它们管理人民、土地和赋税,使农民固定在土地上。结果是使得平民失去流动的可能。
不知不觉之间,老书虫一脸严肃地站在一旁,颇为用心地去倾听夜小天的信口开河。
妖姬也不懂这国家大事,“道生,国家一直都这样的,谁坐天下谁就治理国家”。
夜小天笑了一下,“至少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用一种制度,太理想的我就不说了。
不同于我所知的历史,浩然天下儒家自省配合皇权,算得上是从根子里解决集权、腐败、内斗、昏庸等问题,但是不可复制,一口浩然气禁绝其他地方学习,只得皮毛不如不学。
我们还是说说三清天下,灵山俊水被宗门分割无数,导致小国林立;道家的无为而治,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世俗国家,大方向上百姓和官家都抱着自给自足的心态,百姓穷得很自然,心态却很怡然。
细节处因为山上宗门的宗旨,每一个国家又有不同的分别。宣武国医馆遍地,但求良药生尘,也不愿世人生病;
天心宫的人热衷男女情爱,风气大胆,只遵循本心,绝不痴心一人。玉女宫的女子独立,颇有一种女子何处不如男的女权思想。
我个人觉得,这就是三清天下最有魅力的一点,不是每一处都光鲜亮丽,但是绝对个性鲜明。
与之相反的,就是我们匆匆一瞥的佛国,人如盛世之牛马,乱世之炮灰,绝大部分的人活着的意义是为了绝少部分的人。
佛国的掌控者给他们编织一个从生到死的谎言,榨干他们的最后一滴油,苦难中只能寻求早死早投胎,今日苦为明日福,一辈子只有三种结局,辛苦辗转,辛苦麻木和辛苦恣睢。
读书人书读得多了,就是多有疑问,反之,愚民只会叹息自己命不好,佛国就是这般操纵人心的。我可能只见了一面,管中窥豹,一面之词,算不得数的。”
后面这一句话明显是对老书虫说的,只不过老头子不买账,言语中催促他赶紧说正题。
夜小天想了想,“今天我就以讨论的方式,抛砖引玉,分析一下三权分立的制度本身,是否适合现在的宣武国”。
老书虫一改不耐烦的表情,一本正经地作揖,“还请不吝赐教”。
夜小天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不敢当,老书虫态度异常认真,他赶紧解释,“三清、儒家和佛国,不管管理的方式如何,本质是一样的,那就是中央集权。
中央集权的好处在于,一个声音,因此政令会比较快达成统一,因为皇帝负总责。
浩然儒家或有不同,那是因为胸腹中的浩然正气导致大汉国能够长治久安,但是这是个例,只要华夏九州的儒道释三家势力分布还在,华夏儒家的这种管理模式,其余国家都只能做到形似。
因此我们这里只讨论一般的国度,如果换一种方式,把管理国家最终的权利分开,会不会有相互制衡,相互促进的效果呢,这就是三权分立的初衷。
这三权,我把它称之为立法权、行政权和司法权,分别由不同的国家机关独立行使、相互制约的制度。一般由议会行使立法权,总统或内阁行使行政权,法院行使司法权。”
夜小天开动脑筋,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可怜的表皮的东西,搜肠刮肚一般,一股脑说了出来,长叹一口气,心说自己还是太幼稚了。
老书虫听完眼睛一眯,“时势造英雄,自古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权再怎么制衡,总会有一人或一股势力,将他们集中起来,看似三权分立,实则新瓶装旧水,变法也就无疾而终了。
因此,这怎么能比我儒家君子自省,朋而不党,为公理为正义为胸中的浩然气发生”。
夜小天呵呵一笑,“大爷,儒家君子固然可敬,但是这里毕竟不是浩然。如你所说,三权分立也不过是其他势力掌权的工具,而我说得三权分立有一种最重要的保证,那就是民众具备自卫的能力。”
老书虫听到这里已经很动容了,“你是说,让百姓们都刀剑归家”?
夜小天点点头,“荀子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若是人人都有武器,真有这么一天,独裁出现,那就是民众起义造反的时候。一句话总结,把权力装进笼子,把暴力解放出来。”
老书虫就这么盯着夜小天很久不说话,表情换了又换,最后长叹一口气,不说话,走了。
“老头又更年期了”?
“年纪大了是这样的,你不要乱说”。
妖姬嗔怪地拍了一下夜小天的肩膀,后者哈哈一笑,一把拉过自己的爱妻,拥在怀里,什么三权分立有自家婆娘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