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明帝一路狼狈逃窜,生怕被不懂四六的董五追上,被纠缠住再想要分开,可就不容易了。
济世堂的应对太简单粗暴了,完全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就这么直愣愣的攻击过来,说实话,他被打蒙了。
并不是济世堂的攻击有多强,而是展现出来的决心让他内心沉入谷底。
江山社稷,荣华富贵,就要守不住了,英明帝清醒地知道这一切已经慢慢在他手中溜走。
他想过和济世堂井水不犯河水,也想过慢慢蓄积力量,但是这个偶然的事件直接导致了必然的结局。
从那些禁军的表现来看,英明帝在位的声望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济世堂高居山门之上,却是民心所向。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然现在宣武国水面平静,但是暗流已经涌动,他担心反水。
英明帝是一个果决的人,一番权衡得失之下,他决定收拢力量,找机会开诚布公和董五商量一下。
既然济世堂这座大山他们撞不动,干脆继续前些年的开疆扩土,把敌国变成己国不就好了,无需纠结是不是故土,长生的意义就是自身。
想通了这些关节,英明帝眼神坚定起来,朕乃天子,所到之处,就是国土,不必拘泥于形式。
第三天晚上,一人有意,一人无心,英明帝和董五二人爆发了第一次单挑大战。
董五嘴里面骂骂咧咧,说张长生你他吗的不讲义气,背后捅刀子。英明帝一边全力抵挡,一边苦口婆心劝说,能退能进才是大丈夫。
“我去你吗的大丈夫,老子混江湖的”。
“君子有道,宜看长远处,怎可只顾眼前”。
“你麻痹的说人话”。
好一顿鸡同鸭讲,发狠了的张长生也不惯着董五,下手也狠,说话也狠,“你要拖着你这些弟兄死别拉着我,没人给你们收尸”。
一句话把董五说得愣在当场,收手不住的张长生一脚把董五踢飞好几米远。
张长生一忍再忍,皇帝的身份都不要了,还要和这个蛮牛讲道理,想着江山不保,于是再也保持不住强行隐忍的平常心。
张长生一个箭步直追董五,让他不好起身,压着他打,边打边说。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这些弟兄们为何会一次次死里逃生,山上人为何要两种嘴脸?!
你不会想,你就只想你那点所谓的兄弟义气,过了今天没有明天。一个所谓的大哥,不是会带头就行,你到底懂不懂”!
董五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胖揍,好不容易找准机会,一脚把他踢开,并不追击,而是后跳一步,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文绉绉的,你他吗早这么说,老子不就懂了嘛”。
这下轮到张长生愣了一下,颇为无奈地说道,“朕乃天子,若不是你蛮横不讲道理,岂会情急之下说出此等言语”。
“行行行,别拽词了,以后你和我说人话,老子什么道理都听,要不然我们各走各路”。
“朕乃天子”。
“走了,兄弟们,找机会和济世堂那帮臭娘们再干一波,做得好了让你们干一波那些臭娘们”。
露骨又一语双关的言语,让他手底下的汉子们大笑不已,第一个干和第二个干,都会让人很痛快。
“别逞强送死了,济世堂有一个雅乐长老,那才是真正的神仙手段,你以为我怕的是什么”。
“对了嘛,这样说话咱听得懂。你说吧,下一步怎么走,报仇还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打算继续开疆扩土,在别人的地盘上,创造一个自己的国家,等我们蓄积力量,再翻身”。
“好,这主意对味”。
“你就同意了”?
“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不商量一下”?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都是过命的弟兄,我的决定就是大家的决定”。
“好吧,先回去收拾一下,把人手都收拢起来,要快,我担心济世堂会下死手”。
“跑路,我们是专业的,你就说那里汇合就行了”。
“元国青霞关”。
“一言为定”。
“千金不移”。
——
这几日,济世堂的各处小院里,住满了伤员,但是冯凌春等人担心的士气大跌没有出现。
还记得那一日,外门的那些小丫头,看着一个个带伤的师姐们,那是打心眼里的崇敬,看着师姐们有条不紊的包扎,上药,导气,治伤,小丫头们小眼睛亮晶晶的。
有一个才三岁大小胖娃娃,故意背对着众人,以为自己小声说话就不会被发现,奶声奶气地问和自己最熟悉的师姐,“师姐的仇,师姐你们报了吗”?
那女子灿烂一笑,忍着痛摸了摸胖丫头的脑袋,“放心好了,我们帮师姐报仇了,我们胜利了”。
“真的”?
“真的”。
“师姐好厉害”!
大战之后的喜悦,往往和生还有关,这些女子走过一次生死边缘,自然喜气连连,她们感受不到疼痛,她们甚至两两结伴,诉说着自己的心情和遭遇。
一时间,整个济世堂,全是热血沸腾的局面,她们年轻,所以单纯,她们单纯,所以她们年轻。
二丫一战成名,哪个晓得这个平时里只晓得吃的胖丫头,见谁都和和气气的,实力竟然这么强,能够扛得住那魔人头领的全力一击;
李欣然师姐果然厉害,在我们被吓傻了的时候,竟然敢主动出击。总的来说,雅乐长老果然名不虚传,自身实力强大,带弟子的水平更是有好几层楼那么高,我要是也能拜入雅乐长老的门墙就好了。
冯凌春等人却有些丧气,好不容易热血一把,出门就摔个狗吃屎,现实恶狠狠地打了她们的左脸,她们还不得不把右脸伸出去,看来境界高真不能当饭吃。
当晚,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在升华。
雅乐回到插云峰,查看了一下二丫的伤势,见她无碍,就让她多吃点东西早就休息,然后才让一直小心翼翼的李欣然上山。
后者一来又要跪倒,被雅乐扶了起来,“你不必自责,修行这件事,从来都是达者为先,你已经做的不错了”。
见李欣然还要皱眉,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路不同,有心无力的时候会很多。万千道理说出来,都不如自己再加把劲,以后补上来,好不好”?
雅乐从未和单独李欣然说过这么多话,那倔强的女子一下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固执地擦去翻涌的泪水,却怎么都擦不干净,把鼻头弄得红红的。
“去吧,今天你也早点休息,为师对你的表现是满意的”。
李欣然对于这种温柔的肯定,还有“为师”这个难得的自称更是一下子接受不了,呆了一下,转身就急匆匆跑开了。
李欣然一直强忍着,直到山脚才哭出声来,走进自己的茅屋,她发誓此生要为师父挣面子,死都行。
雅乐来到芷晴等人的别院,她爱怜地走过每一位少女的床前,抚平一位女子的皱眉,轻轻开启阵法,那段难堪的记忆,还是封存的好。
才过得没有几日,冯凌春召集了济世堂的长老及各处的管事和执事们,召开了济世堂最为隆重的长老会。
长老会并没有选择在屋里,而是选在了药王殿的空地上。差不多人人带伤的长老会上,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都在打听今天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等到人都到齐了,掌律长老才恭恭敬敬地有请堂主冯凌春。
今日的冯凌春庄严打扮,一改往日和蔼爱笑的作风,姗姗来迟却认真看过每一位参会的人员。
在雅乐长老的面前,冯凌春驻足良久,这才神秘一笑,走向自己的位置。
“济世堂自成立以来,一直奉行治病救人的宗旨,这些年来,我们虽然走得艰难,但是从未停止过。
百年看云卷云舒,我一直如履薄冰,生怕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会带着济世堂万劫不复。
人们常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自从我修行以来,一直是不太信这个的。自从雅乐长老上位以来,实力与功劳大家有目共睹,我就不在这里一一赘述了。
这几年来,三清天下的太平开始不稳定起来,究其原因,则是血魔作乱。自古妖魔鬼怪,乃我道家炼气士天生之敌,济世堂清洗出一方净土,是有大功劳在身的。
这件事也许别人不知道,也许别人不在意,甚至有人会怀恨在心,但是我要在这里说的是:历史会记住我们,是我们不惧权贵,是我们以命相搏,还国家一个朗朗乾坤。
这些年来,济世堂有了大变化,弟子们修行有法度,济世堂名声在外,我很欣慰。然而我自知才疏学浅,看不清这以后天下的云遮雾绕。
经历了这次事件,相信大家也看清楚了,未来我们济世堂的领路人和守护者,绝不能是我。
今日,我在这里宣布,我将卸任济世堂堂主之位,恳请雅乐长老带领我们走出迷雾”。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被这个消息吓着了。
“不可”!雅乐一时间也慌了神,赶紧出言阻止。
肖桂倩长老站前一步,“按照济世堂的规矩,只要堂主和掌律长老一致同意,我们的决定就是济世堂的决定,雅乐长老,你莫非想要抗命”?
冯凌春一脸笑意的去拉雅乐长老的手,“自古能者多劳,以后这副担子我就交给你了,还望你不要推脱”。
雅乐长久以来的静气也保持不住了,“堂主,这样不妥”。
冯凌春给了她一个十分肯定的眼神,“这有何不妥,这济世堂没有比你更适合的堂主。
只有你在,截教才会对我们济世堂有所恩赐,也只有你在,外面这些山门才会对我们有所畏惧。
我们一直以来与人为善,但是被动的接受善意和保护,总有一天我们会无法自保。我知道这个时候让你肩负这个重任,是我的私心。
我思来想去,只有你最适合这个位置,肖长老也是这样想的,还请你不要推辞。况且我还在,我这个自称的太上长老,还是能卖卖老的,你若有需要,只管吩咐我一声,能做的我也绝不含糊”。
一番言语,情真意切,想通了的其余人也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的决定。现在的济世堂不比以往,不管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济世堂已经被推到台前,势必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没有一个强力的堂主,济世堂的危机不会只有这一次。
雅乐在所有人的期许中,咬牙坐上了济世堂堂主的位置,她一下感受到了深深的压力,从此之后,插云峰的书房里,那个美丽的倩影很少出现了。
随后的日子里,济世堂休养生息,一切好像过去了,因为安稳日子过了很久,没有人打扰;一切又好像没过去,济世堂头顶悬着一把无形的剑,不知道哪个时候就会掉下来。
雅乐堂主在济世堂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宣武国成为三清天下,第一个自己做主的国家。
随着医者自救、药到病除、妙手仁心等等一切道术及丹药的双管齐下,快速恢复过来的济世堂弟子,被雅乐堂主很有针对性地让她们分散到宣武国的各处城镇里。
济世堂弟子坐镇的地方,就不会有无头苍蝇一般的百姓,剩下的官家机构也渐渐回过神来,按部就班地维持着秩序。
这些天以来,这些亲切的仙子们,以亲身经历向他们宣讲了血魔的危害,以前的英明帝和江湖人董五等人的吃人事实,以及这些人被撵走了的结局。
一代传一代人的信任,受过太多恩惠的百姓,他们愿意相信救苦救难的济世堂仙子们不会骗他们。
得到初步的信任之后,济世堂与他们约法三章,一条是会一如既往地敞开大门治病救人,不会不管他们;
第二条是要请他们自己选一个自己信任的官员,层层选拔之后,代替她们管理这个国家,作为旁观者,她们会在方向极左或极右的时候予以纠正;
第三条就是一个承诺,只要济世堂在一天,就不会让那些血魔侵扰这个国家和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