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个察罕帖木儿,他的汉名叫李察罕,儿子却叫王保保,父子俩不同姓,也是新鲜啊!”
郭英随口道。
一旁的李文忠咳嗽道:“郭指挥使,你就别丢人了,王保保又不是亲生儿子,父子不同姓,又能怎么样?”
郭英不爱听了,“就算是义子,收到了门下,也要改名的……咱上位不就有好些个干儿子,你不知道?”
李文忠还被问住了,竟然一阵语塞,郭英忍不住讥诮道:“所以啊,你也是一知半解,就别给我充当先生了,这事还是要请教先生,看看咱们张相知道不?”
三个人并马而行,直奔徐州城……当初毛贵借了徐州,作为北伐基地。如今虽然毛贵没有正式归附大明,作为大明出兵的谢礼,徐州等地已经归还了大明,张希孟需要去签收一下。
“要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太清楚。但是我听过一个传闻。”张希孟沉吟道:“有些蛮夷部落,十分混乱,哪怕是妻子,妾室,生出来的孩子也未必是你的。因此他们就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继承制度,舅甥继承。”
“什么?”李文忠和郭英同时大呼,还有这种离谱的事情?
“你们想想,自己的儿子尚且不靠谱,侄子什么的,更不用说了。但是兄妹同出一母,而妹妹生下来的孩子,又是确定的……所以在一些蛮夷之中,舅舅和外甥,反而是最能够保证血缘关系的,因此就出现了舅甥继承。”
李文忠和郭英互相看了看,全都一脑门黑线,还有这么离谱的事情?不过仔细想想,要真是混乱成那个样子,或许还真如张希孟所讲,只有舅舅和外甥之间还可靠那么一点。
“对了,王保保确实是察罕帖木儿的外甥……那这么说?”郭英突然说不下去了,可怪异的神情却是出卖了他,这家人这么热闹?
“别瞎想。”张希孟道:“我只说有些化外蛮夷,察罕迁居中原,也有些时候了,多半只是旧习未改,依旧延续着这个习惯罢了。”
郭英和李文忠想了想,也都点头,深表赞同。不过这种习惯还是让他们大呼震惊。世界真是奇妙,当真值得领略一番。
“瞧着吧,有朝一日,我要领兵,横扫天下……到时候有什么新鲜事,我必定告诉你。”李文忠笑嘻嘻道。
难得,郭英半点不羡慕,反而撇嘴道:“你想往外面征战,没有我们拱卫司能行吗?到时候我给你一张错误的地图,就能让伱学着李广,在大漠里面绕圈玩。”
这俩人你来我往,没事闲聊。
张希孟距离徐州已经不远了,他就要在这个古战场上率领健儿,踏上征途,所到之处,一定要元军抱头鼠窜!
“郭英,你安排人手,好好盯着东平,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郭英急忙点头,“请先生放心,咱们的人早就安排妥当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立刻送来。”
张希孟总算放了点心,剩下的就是等候消息了,毕竟在这个时代,又没有网络,也没有卫星……除非亲自上战场,别想看到实况转播。
不信拱卫司,又能相信谁呢?
张希孟倒是看得开。
而此时的王保保,却是第一次真正独立领兵,充满了激动和紧张。
原本历史上,王保保就是在这一次成名的。
他两战两捷,消灭两万山东红巾,迫使田丰和王士诚投降。
不过因为张希孟的原因,这次的情况有点小变化,是田丰和王士诚先投降大元,然后请王保保过去。
总而言之,问题不大。
作为久居汉地的小镇做题家,保保读了不少书,诸子百家,经史子集,他言说自古以来,由南而北,攻取中原的,从没有成功,还真是打动了不少将领。
你要非说大元多拉胯,察罕多神勇,下面人没准还会嗤之以鼻。
但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说不清楚的事情。
诸葛孔明六出祁山,寸功未立,姜伯约九伐中原,损兵折将。再往后,祖逖、桓温、乃至刘裕,都组织过北伐。
有的明明已经取得了不俗的成果,但还是功亏一篑。
似乎漫长的历史上,就有那么一种规律,或者说是定数,告诉所有人,从南向北,这条路就走不通。
最好也就是隔江而治罢了。
也就是说,朱元璋能占据江南江北,黄河两岸还是大元朝的。
而当下大元朝最强大的武装势力,那就是察罕帖木儿啊!
这么说吧,察罕就是大元的曹丞相。
只要击败大明,保住中原不失。
察罕帖木儿就能效仿曹操宇文泰故事,把大都的皇帝拿捏得死死的。
就算察罕讲究,不愿意篡位,那保保不还是能行曹丕故事吗!
就算失去了半壁江山,咱也是朝中贵人,依旧可以作威作福,高高在上,所以当下最紧要的事,就是拿下山东,和大明形成南北朝的局面。
大好的前程等着大家伙,快点行动吧!
就在他们向前进发的时候,突然有手下发现远处有林星的黑点,像是骑着马匹,但是却没有什么旗号标志。
王保保怔了怔,立刻派人追过去查看。
等了片刻,手下人回来禀报,应该是当地的土贼,这帮东西也是不开眼,这么多的兵马,竟然也敢凑过来,真是不要命了。
王保保听到之后,稍微沉吟,就想放过算了,还是全力以赴,往东平州去,现在已经不远了。
可就在继续向前,走了不到十里,竟然又出现了一些贼匪,比刚刚多了数倍。
保保很生气,怎么真的把我当成肥羊了?区区贼匪,也敢打我的主意?
“分出一个百人队,把这帮碍眼的东西都给我赶走!”
手下人立刻答应,一个百人队追了上去。
但是令人讶异的是,这帮山贼看到元兵,竟然没有立刻作鸟兽散,而是不紧不慢,向一处土丘跑去。
元兵在后面追了好一会儿,眼瞧着就要赶上了,他们突然钻进了一片芦苇塘,随后消失不见。
元兵看到了这一幕,也犹豫了。
东平府这里,水网密布,水塘众多,芦苇荡一眼望不到头,如果不熟悉环境,贸然扎进去,还真是不好办。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悻悻而归。
将事情和王保保说了之后,保保也是无可奈何。
“不用管他们了,先办正事要紧,几个草贼,举手之间,就能剿灭。”
保保不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心向前。
而就在这时候,越来越多的土匪,从不远处冒出了头。
此时日头西坠,光线斜射,让芦苇荡变得苍茫不定,里面藏了多少人,越发不好揣度。
时机终于差不多了!
“出击!”
伴随着毛贵一声令下,从芦苇塘里,也不知道涌出了多少红巾,他们衣着各异,手里持着刀枪兵器,怪叫着冲了上来。
元军迟疑之间,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大胆的贼寇,都不要命吗?
短暂迟疑,随即有人意识到了什么。
“不好,是红贼!”
刹那之间,王保保也是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
田丰欺骗了自己?
还是毛贵察觉了,反而将计就计?
一时间王保保也想不明白,但他却是清楚,当下最紧要的就是突出重围,等一切等安全了再说!
“杀!”
王保保掉头就跑,手下人死命护着保保,向西北方向突出。
这个方向选很有意思。
如果向东,那就是东平府,面对坚城,肯定不好过。
向南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动静,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伏兵?
如今敌兵是从北面杀过来的,他迎着上去,必定能出乎意料。
而且这样做,还能避免队形混乱,绝对是最合适的选择。
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找到办法,保保的反应能力还是很强的。
只是在他的对面,是韩宋最知名的猛将。毛贵以有心算无心,又岂会放过保保。
两军迎头撞击,毛贵这边弓弩齐发,箭如雨下,一个照面,就有数以百计的元兵中箭落马,惨遭淹没。
看到这一幕,保保的心都在滴血,这可是他爹的精锐,哪里架得住这么损失啊!
但是王保保又没有办法,只能驱使手下人,玩命冲锋,眼前就算是铜墙铁壁,也要砸出一个窟窿!
事实证明,王保保还是赌对了,因为就在南边,正是彭早住率领的明军,他已经给保保准备了更大的陷阱。
无奈保保不上当,彭早住只能驱使明军,从南边压了过来。
保保手下百战老兵不少,如果真的排开战阵,双方对攻,胜败还真不好说。可是元兵有个致命的问题,他们太过于仰赖主帅。
一旦仓促迎战,失去了主心骨,或者指挥不灵的时候,他们就会四散溃逃。这和明军那种顽强英勇,死战到底的作风,完全不是一回事。
毕竟他们只是吃粮当兵,尽力对得起察罕就是了。
如果保保是选择从明军那边突围,估计他会很惨很惨,没准就成了阶下囚。
毛贵虽然也下了功夫,但是山东红巾到底是人心混乱,没法做到如臂使指。保保领着人奋勇冲杀,终于找到了一个薄弱处,毅然带头,杀了上去。
后面的元军一窝蜂跟着保保,竟然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逃命而去。
保保不敢停留,一直奔到了大名府,来不及收拢败兵,又往开封府跑,好容易再次见到了老爹察罕。
去的时候,是个光鲜亮丽,意气风发的小伙。
可回来的时候,身上不是血迹就是伤,脸蛋子上还有几道血槽,险些毁容。
“爹,孩儿无能,中了奸计,大败而归,请父帅治罪!”
察罕看着王保保,嘴角抽动,怒火中烧……但到底没有发作,只是无奈长叹,“为父同样败在冯国用手里,南阳已经丢了,你爷爷被明军俘虏了!”
说着话,察罕抓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茶叶沫子溅到了王保保的脸蛋子上,仿佛被狠抽了两个嘴巴子,很疼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