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替察罕统兵,秘密前往大名府,配合田丰行动……他刚刚动身,消息就从杏花营传出去,还没等王保保赶到目的地,消息就已经到了大明这边。
此时的元廷,简直是带英附体,被渗透得和筛子差不多了。
“先生,这周千户,确系奇女子啊!”郭英毫不掩饰,对自己部下的赞许……这些日子以来,周慧娘提供了太多极具价值,而且极其精准的情报。
南阳方向的阿鲁温,就是她告知的,如今又争取到了毛贵,光是凭这两件事,回来的时候,一定给她一个大大的官职。
情报这个东西,最难的不是获取,而是如何判读。
就拿郭英来说,他每天能看到的呈报,跟小山似的。方方面面,什么玩意都有。
累死他,也不可能都看完。
事实上,大多数准确的情报,都被当成无关紧要的东西,放在那里,只有事后悔恨的作用。
而像周慧娘这样,经过验证,情报准确可靠,无疑会大大降低工作难度,反正她的消息永远放在第一位,永远值得相信,这还不容易吗!
反正郭英是对这个部下满意之极,已经准备给她请功了。
这样的部下再多几个,不愁他不能封侯封公!
张希孟也十分认可周慧娘的本事,论功行赏,肯定不能少了人家的。只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却是处理山东的情形。
毛贵有意投降,田丰又要勾引察罕,急需大明出兵支援。
几方势力交织在一起,不只是打仗,还要斗智斗勇,随机应变……这种事情,很显然不是一个将领能胜任的,哪怕徐达那种帅才也不行。
因此老朱只能派出张希孟,让他前来怀远坐镇统筹,跟张希孟同来的有郭英,还有李文忠的两千精锐,朱元璋给李文忠的唯一旨意,无论如何,保护张先生安全,拼了命,也要张先生安然无恙。
剩下的全看张希孟怎么运筹了。
“先生,这一次顺利的话,我们就能进军山东了吧?”李文忠突然笑道。
张希孟眉头微皱,思忖了少许,竟然也笑了,“你是想说,我这也要衣锦还乡了吗?”
李文忠忙笑道:“先生,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起来当初上位登基的时候,孔家还派人过来,彼时先生可说过,要让他们做大元朝的忠臣,全忠尽孝,就是不知道孔家人愿不愿意这么做?”
张希孟轻笑道:“要是他们不愿意呢?”
郭英笑嘻嘻把话接过来,“那就让他们愿意!”
你不想体面,我们帮你体面!
烧一把火,派几个人过去,总而言之,有足足九种办法,让孔家消失……
李文忠下意识看了看嬉笑的郭英,后背有点冒寒气,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时趁着兵荒马乱,把孔家解决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看张希孟的选择了。
两个人四只眼睛,都落在了张希孟的身上。
“你们想得很对……解决不了孔家的问题,就解决孔家的人。反正人没了,问题也就没了。对不对?”
两个人听这话有点别扭,但意思确实是这个意思。
“先生有更好办法?”
张希孟道:“谈不上更好的办法,只是孔家也曾经遭逢大难,死了很多人,几乎绝嗣。”
“几乎绝嗣?”郭英叹道:“哪是哪个做事不小心的?要是把活儿干得漂亮点,他们不是省了许多麻烦吗!”
“跟小心不小心的没关系。”张希孟笑道:“人家唱了一出赵氏孤儿,
你们能怎么办?”
郭英一怔,李文忠倒是比他敏捷,立刻道:“先生说的是孔末乱孔吧?确实,就算除掉孔家,只要有人愿意,还能找出一个孩子,编一段故事,重新延续衍圣公的辉煌?”
张希孟颔首,“没错,这就是一直以来,我更主张诛心的原因所在,有太多的事情,杀人只是割去了冒出来的韭菜叶,诛心才能彻底断根儿!”
沉吟少许,张希孟复又笑道:“其实我还挺期待这一次孔家的表演,又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他们要是演得不好,我这边也不方便顺水推舟啊!”
张希孟满怀期待,至于孔家,似乎也不想让张希孟失望……孔克坚和孔希学父子俩,正在密议对策。
“父亲,山东变局在即,我看毛贵长不了,察罕大军,一旦攻克开封,山东必然土崩瓦解。”
孔克坚点头,“这还用你说!当初红贼北犯大都,就是为父力主留守,天子不可轻易弃社稷于不顾,结果当真就击溃了毛贵,保住了大都!”
提到了人生高光时刻,孔克坚不免欣喜。
也正是因为如此,元廷皇帝才给孔克坚授予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的官职,当真是风光无限。
“爹,快别说了,若非如此,咱们也不至于没了退路!”孔希学的一句话,让孔克坚顿时没了脾气。
只能绷着老脸,半晌挤出一句话,“忠臣难当啊!”
确实,孔家跟元廷搅在一起,毛贵无暇顾及他们,但是大明可不会。尤其是张希孟,更是已经把话挑明了。
自从应天回来,孔家父子就没睡过好觉,成天做噩梦,夜里惊醒,也是让明军杀到了眼前,把他们全家都揪出去,挨个砍头,血流滚滚,那叫一个惨啊!
“儿啊,你方才说毛贵不是察罕对手,这话是对的,可你说察罕能不能斗得过朱元璋?”
这话问得,就跟问了话似的。
孔希学早就拼命打听,了解大明的情况,尤其是明军击败了陈友谅,吞并了湖广,实力大增。
事到如今,谁都看得明白,大明兵强马壮,钱粮充足,最最紧要,上下一心,立场鲜明,人家是一个攥紧的拳头。
相比之下,察罕帖木儿也很强大,兵马众多,攻无不取,战无不克。
但是他背后的元廷,还是乱斗。
就算是统兵的大将里面,察罕也不是没有对手。
答失八都鲁死后,他的势力归了儿子孛罗帖木儿。而孛罗帖木儿就和察罕针锋相对,斗得不亦乐乎。
一方是冉冉升起的大明朝,一方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大元朝……作为老站队高手,孔家不可能看不出来,要不然也不会让孔希学去应天了。
可问题是人家大明不要啊!
子欲养而亲不待了属于是。
“爹,我看毛病还是出在张希孟身上,这个小子,他一心创立新学,取代理学,甚至推翻孔孟之道,他居心叵测!”
“岂止居心叵测,简直该杀!”孔克坚气得直咳嗽,“这孔孟之道,那是先贤道理,千古不变。他张希孟何德何能,也敢挑衅孔孟之道?简直不知死活!”
孔希学也无奈长叹,“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要是放在先秦的时候,必定有豪侠义士,断然出手,刺杀此獠,让他血溅十步!”
这父子俩感叹了老半天,除了盼着天雷劈了张希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相对哀叹一阵子之后,孔希学突然道:“父亲,据孩儿打听所知,最近田丰和王士诚调兵遣将,看样子应该有所动作。”
“动作?什么动作?援救开封?”
“不是,应该是反了毛贵?”
“反叛毛贵?”孔克坚微微沉吟,老眼不时转动,突然道:“这么说,毛贵的处境很难……他一旦死了,山东就会落到大元手里?”
“差不多,只是大明也虎视眈眈,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孔希学无奈道。
孔克坚沉吟不语,这已经到了最紧要的时候了,一步走错,后果不堪设想,千年孔家的兴亡就在他们父子身上了。
“儿啊,立刻准备一份厚礼,给田丰送去!”
“给田丰送礼?”孔希学大惊,“爹,这万一让毛贵知道了,或者大明知道了,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要紧。”孔克坚摆手道:“毛贵已经是半个死人,内忧外患,他活不了。至于大明……”
孔克坚也沉默了,大明确实是个麻烦。
“咱们现在不过是一块鱼肉,予取予求。可若是能搭上察罕,为父就可以进入大都,入朝为官。”
“爹!伱还要当元廷的官啊?”孔希学怪叫道。
孔克坚微微冷笑,“蠢子啊!你不站在人家背后,怎么从背后捅刀子啊!”
孔希学顿时愕然,乖乖,老爹太高明了!
先在元廷抢个好位置,然后背刺大元,这招都绝了。
“那,那要是大元朝安然无恙,南北对峙,又该怎么办?”
“哈哈哈,这不更容易吗!咱们继续当大元的衍圣公就是了。没准大明还会扶持南宗……反正都是孔家人,咱们也顾不得太多了。都是孔家人,让他们捡个便宜就是了。”
这爷俩商议妥当之后,立刻准备了一千两黄金,两万石粮食,装上马车,由孔希学押运,前往东平,献给田丰,犒赏三军。
结果就在孔希学出发不久,就遇到了一支红巾军,他们盔明甲亮,队伍严整,一看就是精锐。
“我们也是山东红巾,奉命而来,你们有心,大家就同路吧!”
孔希学也不敢拒绝,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这队人马,一起动身。
休息时候,孔希学吃惊发现,这伙红巾军很不一样,他们不进村庄,也不扰民,吃东西都随身携带,令行禁止,绝对是一支精锐。
“贵军如此厉害,怕是被吹上天的明军也赶不上吧!”孔希学好奇道:“请问贵军是谁统帅,我真想认识一下这位英雄!”
“英雄谈不上,在下彭早住。”一个中年汉子笑呵呵道:“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们可算不上军中精锐,一般般吧!比徐达他们还差很多呢!”
孔希学怔了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