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风雨交加，夜幕低垂得吓人，一个伸手便能触摸到半空中的浓黑云雾。
大街上没有一个人，这样的鬼天气，就算是格外享受雨天的癞蛤蟆也不愿意出来。
多里安也是这样的想法，他讨厌下雨、讨厌雷电，更讨厌在雷雨交杂的天气里飞行。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雷雨天，深夜里，化身青火，潜入敌方，将那两个不成器的下属双双带回……
“呜呜呜呜多里安大人……”
左手拎着的黑影是碧翠丝，她抹着奔涌而出的泪水，活像个哭泣的黑皮洋娃娃。
“你给我闭嘴。”
隐含着怒气的字句一点一点地向外蹦哒，即使不看他的脸，仅凭声音也能感受到一口尖牙的寒栗。
“我只是让你去看看她那个奇怪的病，没让你这样高调地去向Sco宣战！”
“对不起，多里安大人……”
“就是因为她！我的魔杖差点被抢走！”
右手攥着的是阿诺德，他呲着尖牙，射向碧翠丝的每一根眼刀都锋利无比。
“你也给我闭嘴。”
愤怒的声音从喉咙里震响，比天际的蓝色雷鸣猛烈得多。
“一点营救的小事都做不好，说了要低调些，你不会隐身！不会变形吗！”
“会，但是……”
“但是你根本就没想要将碧翠丝救出来！”
“对！他根本不想救我，只想要魔杖和那个性感神父！”
“这女人麻烦得很，多里安大人！看看她都做了什么事！”
阿诺德用魔杖狠狠戳着碧翠丝的脸，漂浮在半空的双腿来回摇晃。
“操控没有灵魂的人跳河，单枪匹马闯入Sco，搞错任务对象不说，还被那伙人轻易利用！”
“可我已经把艾薇小姐救回来了！她能完好无损地从吸血鬼领主的意识空间里出来，你必须承认我起了很大的作用！”
碧翠丝张牙舞爪地朝阿诺德挥舞着拳头，破烂的流苏黑布仿若一条吸满脏水的拖把。
“So what！你根本没把那个东方人放在眼里！至始至终，你唯一的目标都是那个女巫！”
阿诺德闪开碧翠丝划来的长尖指甲，阴冷地说道。
“多里安大人化身飓风前来救援你时，你趁机把我们的计划告诉那个女巫了对吧……”
“你别想否认，碧翠丝！我听见了，你抓下那头酒红色的羊毛卷，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你和雷克斯男爵的婚礼日期，还要求她一定要前来参加……”
多里安皱了皱眉心，他偏偏头，危险的红光在眼底渐渐蔓延。
可是，碧翠丝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撒泼打野，她抽了抽鼻子，将湿透的黑色卷发拢在了耳后。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理应出现在我最重要的时刻。”
“最重要的时刻？这场蓄谋已久的婚礼？真是可笑……”
“你懂什么你个黄毛公鸡！没有哪位女性不期待自己的婚礼！”
碧翠丝大声吼道，她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更何况，这是我的第一次婚礼……多里安大人，你一定明白的……”
多里安没有表态，他的眉头依然紧皱，眼里的红光却悄然不见了踪影。
“再说了……”
碧翠丝突然有了底气，她得意地看向阿诺德，红唇大咧咧地扯开。
“你不也没把艾薇小姐放在眼里吗！那个小姑娘把你惹得气急败坏时，你手里的镰刀确实是朝她的脖子狠狠挥去的！”
“我探查出了陷害她的人！道尔顿叛变的事情难道不比她的性命更重要吗！”
“你探查什么了？那是艾薇小姐亲手用勺子送进你嘴里的，为了报答你透露多里安大人的真实身份！”
“无稽之谈！疯女人，你什么档次什么智商敢和我比！”
“死黄毛！你什么资格什么态度敢凌驾于我之上！”
“够了……”
恶魂般的声音在雨雾中回荡，多里安的身形也随着虚空的回响逐渐庞大。
他的眼珠变得猩红，脸颊与额头爬满了一圈又一圈的发光黑纹。
一对青黑色的尖角从橄榄色的头发中钻出，如一只巨大的山羊角般卷曲生长。
“哈……”
一口发青的浊气从锯齿的两边喷出，将一左一右的两个身影吓得瑟瑟发抖。
“你们两个……如果不能……和谐共处的话……”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照亮了多里安眼里腾烧的火焰。
他猛地往远处飞去，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就……给我……好好反思吧……”
说罢，他将双臂抬高，再忽然松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底下是汹涌奔腾的泰晤士河，两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从高处坠落，冲破了河面，又迅速被浪花覆盖……
河水狂卷不息，直到白天的雨停才慢慢平复了暴躁的脾气。
艾薇就是在泰晤士河平静流淌的那个时间醒来的，她浑身酸痛、头痛欲裂，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
“艾薇同学！”
约书亚的身影在床边晃动，艾薇揉了揉双眼，眨巴了好几下眼皮才不至于重影。
“约书亚？”
“你好些了吗？”
约书亚咧着微笑，洁白的牙齿露了整齐的两排。
“头有些疼，身上也有些难受……”
艾薇疑惑地扫了扫约书亚，他看上去好极了，可艾薇的心里始终有些隐隐的不对劲。
“你刚喝下贝尔女士的魔药，现在还没起效果……”
“你看着我的眼睛。”
艾薇忽然有了力气，她单手拽住约书亚的衣领，一把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怎……怎么了……艾薇……艾薇同学……”
约书亚慌乱着神色，他脸颊通红，眼神不自然地四处乱瞟。
“我问你……啧！你看着我！”
艾薇又来了脾气，她伸出双手，将约书亚的脑袋紧紧固定，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从利昂领主的意识空间里出来时，你为什么迟迟没有醒来？”
“我……我不知道，我昏倒了……那个时候……”
约书亚小声回复道，他努力控制乱动的眼珠，身体却不自觉地扭扭捏捏。
“不许对我撒谎！”
“我……”
“我知道你在说谎！快告诉我！”
“我……利昂领主弄了些小把戏，让我看上去穿过了镜子，实际上没有……”
“什么？”
艾薇惊叹道，她又凑近了几分，想看看约书亚身上是否留下了些许伤痕。
“不、不用……我没、没有受伤……”
约书亚拼命眨着眼睛，太近了，艾薇离得太近了……
他本能地后缩，迅速从艾薇的手心逃脱了出来。
“没事的，艾薇同学，他、他没对我做什么。”
“你走后不久，世界就开始崩塌了，先是堡顶，再是地砖，最后是墙壁……”
“头盔仆人四处逃窜，利昂领主也飞向了月亮，我拼命向下跑着，崩塌就在我身后，除了向外跑我别无选择。”
“幸好，莫奈花园的溪流还在，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在最后一刻踏进了被花海覆盖的溪水……”
“然后我就醒来了，你哭得很大声，流了很多眼泪，艾薇同学……”
约书亚用食指抠抠眼睛下的皮肤，又摸了摸泛着潮红的脖子，脖子很光滑，没有血孔，也没有青紫。
艾薇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她深深叹了口气，手掌慢慢覆上了酸胀的眼睛。
“那个……艾薇同学……”
又是蚊子叫一般的声音，艾薇以前总觉得烦，现在却异常平静。
“你哭着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就是，那个……我们是朋友……我们最要好……”
“能帮我个忙吗？”
艾薇毫不犹豫地打断了约书亚的腻歪，她可不想现在讨论那些令人尴尬的场面。
“把它挪走，换个边也行。”
她指了指正对着床头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