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语常进来里间时，周易安刚好与林藏烟叙完话准备离开。
林藏烟一见肖语常、以及他身后跟着的林清晏，当即目光冷然，却又很快被掩饰了下去。
周易安见他们，也是脸色一僵，不过即刻便展露出了一抹端庄的笑：“肖贵君怎的来了？还把晏儿也带来了。”
“皇祖父！”听到周易安唤自己，林清晏万分欣喜地张开双臂冲向他。
“哎哟，你慢点。”周易安微微下蹲，笑着将林清晏稳稳拥入怀中。他是喜欢这个孙女的，毕竟是唯一的孙女。
“晏儿担心自己的母皇，吵着嚷着要儿臣带她来。”肖语常定定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眉眼含笑。
他走近林藏烟的床榻边，刻意把声音放得格外轻柔：“陛下如今感觉如何？”
林藏烟扯起淡笑，却不达眼底：“已无大碍。”伤病让她身心疲惫，什么爱意什么眷恋，此刻通通都不想装了。
但肖语常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只认为伤者难免精力不济一些，说话有气无力没精打采也是正常。
“母皇。”林清晏局促上前，诺诺地向林藏烟问了声好。
“嗯。”林藏烟淡声应道，随后发问：“今日太傅不讲学？”
明明是再简单平常不过的问题，从林藏烟嘴里问出却带着浓郁的压迫与威严。
林清晏没忍住一阵瑟缩：“儿臣、儿臣告假了……”话音越说越低，最后一两个字眼根本听不清。
“陛下，您吓到晏儿了。”肖语常出声维护，“她是想来看看您，才与太傅告假的。”
看样子，林藏烟毫不领情。她正言厉色对林清晏道：“这种小事，根本比不上你的学业重要。”
“回去。”她看着林清晏，冷漠至极。
林清晏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的鼻头隐约有些酸意，不敢哭，只能强忍着，双手紧紧攥着衣摆，嘴唇紧抿。
肖语常觉得心疼。
林藏烟却无动于衷。
她对周易安道：“麻烦父君将晏儿送回罢。”
周易安轻叹一声，只觉无奈。陛下还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啊。
他牵起林清晏的手，一脸和蔼：“那晏儿先跟皇祖父回去罢。”
林清晏轻轻吸了吸鼻子，闷闷应了声：“嗯。”
“陛下对晏儿是否太过严厉了些？”看着周易安牵着林清晏走后，肖语常不忍地问。
每每都是如此，她从未对自己的女儿有过半分赞许。
林藏烟却说：“她是南境皇室的皇女，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姐。”
“如今只她一个皇女你可以允许她松懈，那以后呢？等到有了二皇女、三皇女，你还能允许她像如今一般懈怠？”林藏烟言简意赅，“你莫要忘了，只有君后的长女才有资格当太女。”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肖语常怛然失色，心脏咯噔一下，“您要抛弃臣侍，宠幸君后吗？”
林藏烟轻笑出声，主动伸手去握肖语常的手：“怎么会，意儿知道的，朕讨厌他。”
她把玩着肖语常的手指，难掩眸中厉色：“朕只是想告诉你，若想让晏儿当上太女，她就必须比别人卓越百倍、千倍、万倍。不然，只能等着别人捷足先登了。”
肖语常登时僵在原地，面如土色。
林藏烟将他此番模样收入眼底，面上始终装得一脸无辜。
好半晌，肖语常才再次有所动作。他苦笑着对林藏烟说：“陛下，今日臣侍有些不舒服，改日再来看您罢。”
“怎么会？请太医来看看吧？”林藏烟一脸忧色。
肖语常摇头：“不必麻烦，臣侍回去歇歇就好了。”
既然他如此坚持，林藏烟只好依他去了。
林藏烟甚至唤来嫦余，护送他回去。
“多谢陛下。”
“意儿。”就在肖语常快要踏出房门的时候，林藏烟再次开口喊住了他：“君后禁足的这段时日，你去探望过他么？或者、他去探望过你？”后半句，阴冷得让人背脊发寒。
肖语常脸上霎时间失了血色，隐约地，连牙齿都在发颤。
“怎么会？君后在禁足，怎可随意探望。”他压抑着内心慌乱，声音一如往常。
撒谎。
“没什么，朕就是随便问问。”林藏烟笑笑，“姑姑，要把肖贵君好好送到鸣泷殿啊。”
“是。”
嫦余不知其中事，在她听来便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
可肖语常心中有鬼，林藏烟此番猝不及防的问话，自然让他忐忑不安、心乱如麻。
——
因为陛下遇刺一事，太后主动让人将正在禁足的君后请了出来，便也乘隙解除了辛在水的禁足。不过凤印还得满两月之后才可归还。
解除禁足的那一天，李太医闻风火急火燎地赶来，说有要事要与辛在水商议。
辛在水将她请入殿内，让诺米给她斟了一盏茶。
“李太医请说吧，是什么要紧事？”
李太医匆匆而来，口干舌燥，端起茶盏就是一顿猛灌，差点没将诺米给看傻了。
润了喉咙，李太医身子微微凑近，悄声说道：“殿下，臣必须要告诉您一件事。”
“陛下所中之毒到底是什么，至今，寿药房里所有太医都一筹莫展。但是，臣可以清楚地告诉您，陛下体内的毒，与您三年前中的毒，同根同源。”
“……什么意思？”辛在水脸色煞白，指尖蜷起。
李太医解释着：“意思就是说，陛下中的毒，很可能与您三年前所中的毒是同种类型，不过陛下所中的毒品阶较低罢了。”
辛在水猛地站起身来，眸中一片骇然：“那陛下可会、可会同我一般……”
“放心吧殿下，不会的。”李太医没让辛在水把后面的话说完，“这毒威力没有那么大，取不走陛下的性命。”
“可是，如今这毒还留在陛下体内，怎么可能真的无事？”辛在水急切道。
“为今之计，只有知道制作此毒的材料，才有可能调制出解药。可东阾巫毒之家所制的毒，外人根本无法直接辨别其中成分。”这才是让太医们一筹莫展的根本原因。
“李太医，三年前的毒没有解药，可你治好了我。”
李太医脸色凝重：“臣没有治好您，殿下，臣没有治好您。”她反复说着同一句话。
“您是知道的。”李太医眸中隐着悲痛，这是一名医者对于无法救治手中患者的悲痛。
对，辛在水是知道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的性命，如今是靠每月的萱靥草吊着，随时都可能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