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一早醒过来,怀里只剩下了夏儒家的,刘花卉却不知去向。今个儿不上值,他还想要补补觉,听到了门外的楼梯声。片刻后,刘花卉蹑手蹑脚的提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轻轻放在了桌上。然后迅速的脱了衣服,爬上了床,来到了郑直的另一边躺下。
郑直突然感觉刘花卉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蠢笨,那么粗疏。此刻一条胳膊从他身后慢慢伸出,靠近夏儒家的,片刻后,对方传来一声痛呼“哎呦!”
“吵什么?”刘花卉不满的将似乎被吵醒的郑直拉进怀里喂饭,对迷迷瞪瞪醒过来的夏儒家的道“打了饭就等……”话没说完就被怀里的强盗压在了身下封住了所有的嘴。
如此原本热气腾腾的饭菜到吃的时候,自然也就凉了。好在郑直也不在意,简单吃了一碗,就起身走了。
待关上门,刘花卉才低声怒斥夏儒家的“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都睡到啥时辰了?”
夏儒家的心里委屈,起身下床。毕竟昨夜刘花卉不顶用,全要靠她来勉力维持。
“行了,赶紧吃吧。”浑身酸痛的刘花卉咬牙坐了起来“厨司那些婆娘真是狗眼看人低。晓得昨夜老爷在我这里,瞧瞧,如今这饭菜不用掏银子也有素菜了。”
因为她们犯了错,所以如今一日三餐只能吃肉,不能见一点素。开始刘花卉还感觉不错,可慢慢的才晓得了太太的厉害。没法子,为了吃点蔬菜,她们要么掏银子,要么就只能偷花圃里的花。
正吃着,外边传来楼梯脚步声,夏儒家的赶忙放下筷子,扶着凳子起身迎了出去,片刻后推开门,让到一旁“顶簪姑娘来了。”
刘花卉只以为又是哪个婆子、丫头来打秋风,不曾想竟然是顶簪,赶忙放下筷子,起身道“顶簪姑娘,有什么吩咐,我们自个过去领受就好,何必来这里。”
“得了。”顶簪也是第一次来刘花卉的屋,瞅着确实比方家姐妹,甚至谢姨娘那里差很多“太太瞧出最近刘姨娘用心了,这花圃赏心悦目,连老太太都夸赞。”讲完拿出一张纸塞给刘花卉“这是太太赏的,你若愿意送人也随便。”讲完理都不理陪着笑脸的刘花卉,转身往外走。
刘花卉来不及细想,赶紧做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送走了顶簪。待房门重新关好,这才拉着夏儒家的上了楼“快给娘瞅瞅,这是什么?”她不识字,夏儒家的多少认识一些。
叶官儿接过那张纸瞅了瞅“是椿树街上的一间瓷器铺子。”
“椿树街?”刘花卉自然晓得是哪,三年前弘治十五年,她男人叶蔚就是死于那的爆炸。立刻有些恼怒,可是片刻后反应过来,太太应该不晓得她男人死在哪。那虽然是她的伤心地,平日都是绕道走,可是也晓得自从那年的第二灯市名头打响后,这几年商铺都很值银子“值多少银子?”
“去年十二月前,总有千把两吧。”夏儒家的也不懂,可是大概行情还是晓得的“孔方兄弟会倒账后就不晓得了。”
刘花卉一把夺过了那张房契“我的乖乖,这太贵重了,要不起。”讲完走了出去。
夏儒家的心里有些发酸,却赶忙收拾心情,锁好门,跟了出来。不曾想一出门就瞅见了刘花卉凑在原本早就离开的郑直跟前,装疯卖傻。夏儒家的赶忙扭头,果然谢姨娘的那个丫头彩月站在不远处正发狠。
“既然是太太赏给你的,你就拿着吧。”郑直刚刚从刘花卉的小楼出来,就直接去徐琼玉的小楼,与三姐妹一起吃了早饭。正准备再去瞅瞅谢瑶光,不曾想就遇到了急匆匆下楼,瞅着要拼命的刘花卉。本来以为这老货要造反,哪曾想对方不是找汤素娥拼命,而是要退回赏赐,因为数额太大。
“行。”刘花卉这次却没有推辞,却为难道“奴不懂经营,要不爷和太太讲讲,给奴指派个账房吧。”
郑直笑道“后院是太太管的,你这老货不是让俺们夫妻失和?居心不良啊,该打。”
“那……”刘花卉余光扫了眼门口的夏儒家的,不远处的彩月“白日里,请爷忍忍;今个儿夜里,爷使劲责罚奴婢吧。”
夏儒家的听得面红耳赤,她这岁数尚且如此,可是刘花卉竟然能毫无顾忌的讲出来。
郑直哭笑不得“这俺讲的不算,你自去太太那里领罚。”伸手将对方额头前的一缕碎发别入耳后。
刘花卉老脸一红,应了一声,行礼后向屏门走去。夏儒家的看的目瞪口呆,赶忙向郑直行礼后,跟了过去。
郑直扭头看向委屈的彩月,笑着走了过去。彩月快走两步,将他迎了进去“姨娘晓得爷喜欢三清,特意画了一幅留着请爷落款呢……”
日头很快来到了正中,下人们开始准备午饭,只是今日十七太太用的是素斋。
“太太是富贵命。”侍立在一旁伺候的刘花卉静静听着,有道高人不停夸赞汤素娥命好,人好,总之啥都好。心中腹诽,这些姑子惯会骗人。太太啥都好,是个人都能瞧出来,还用你讲。
汤素娥始终面带微笑,在得道高人诱导下,不停将家里的底细告知对方“我家老爷乃是本科状元。”
“哦!”得道高人连连赞叹“万里便随金鸑鷟,三台仍借玉连钱。太太日后福气不绝。想来状元公定然玉树临风,与太太乃是珠联璧合,天作地设。有道是蓬瀛乍接神仙侣,江海回思耕钓人。如此,太太还有啥需要贫尼的呢?”
“不是为我,是为我家妹子。”汤素娥语气平淡“我想要在家中设一座庵堂为她祈福。听人讲惠静师太……”
正说着,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远处屏门旁。
刘花卉赶忙道“太太,老爷来了。”
得道高人一听,赶忙起身,拿出最好状态,用余光看去,不由一愣,吓得转身就要跑。
“怎么了?”旁边的顶簪赶忙抓住要躲去后院的的尼姑,她原本就因为满冠不喜欢姑子,如今哪里肯依“说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亲达达吃饭了吗?”汤素娥才不管这称呼会不会难听,她是郑直合法的娘子,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没呢。”郑直扶着汤素娥坐下,这才看向躲闪的惠静师太“这位是?”
“贫尼婉君见过老爷。”惠静师太心头一松,听口气对方没打算弄死她。顾不得狼狈,试探着报出本名。
顶簪立刻道“好狡猾的姑子,怎么见到我们老爷,法号都变……”
“亲达达。”汤素娥却立刻截断道对方的话,对郑直道“奴打算在东花园那里设一座庵堂,请惠静师太做住持。”
郑直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娘子定吧。”无视了依旧狼狈的惠静师太,瞅了眼刘花卉道“你们聊,俺去花园瞅瞅。”
刘花卉看了眼腾不出手的顶簪,傻傻的挑心,赶忙向汤素娥行礼,转身带着夏儒家的跟了过去。
汤素娥似乎才发现顶簪扣着惠静师太“顶簪,怎可无礼?去把素斋摆去花园八角亭。”
顶簪这才松开了惠静师太,转身走了。
“挑心,瞅瞅满冠从赵太太那里回来没有。”汤素娥看了眼挑心,对方还是能够懂她意思的,行礼后,走了。屋里只剩下了汤素娥和惠静师太,夏家的几个丫头都在院里站着。
“师太和我家老爷之前认识?”汤素娥索性摊牌。
惠静师太赶忙道“太太误会了,贫尼以为状元郎是位俊后生,不曾想不但英俊还高大,这才心生胆怯。”
“原来是这样啊。”汤素娥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继续和惠静师太聊了起来。
惠静师太终于松了口气,打定主意,在那个强盗后悔前赶紧走,甚至于延禧寺的那点刚存的家当也不要了。真是晦气,哪次遇见对方都会让她损失惨重。
这也怨不得慧静师太,若不是那个强盗害得她所有心血付诸东流,哪里需要随波逐流来到京师又自投罗网回到郑家。
只是郑直这个强盗竟然真的做了状元?
按理讲整日间坑蒙拐骗,最忌讳的就是消息闭塞。奈何京师人平日间鼻孔看人,除非拿银子否则休想有人帮助。偏偏惠静师太是以给驸马樊凯的母亲贾氏祈福的名义进京。这段日子哪都去不得,直到上个月才满了一年。正急于改换门庭时,这位郑家阔太太的人就拿着银子登门相邀了。她耐着性子回了几次,这才登门,不曾想竟然是自投罗网。
有了这件事,惠静师太开始使出浑身解数脱身,坚决婉拒这庵主身份。
郑家太太却诚心实意,一再相邀。
“太太。”惠静师太正和汤素娥正相持不下,眼瞅着慧静师太就要告辞,这时刚刚那个丫头和另一个丫头走了进来。
惠静师太自持身份,不再开口,然后一道熟悉身影就进入了她的眼帘。是染香。
“刚刚师太讲我家老爷高大威武,才被吓了一跳,如今又是为何?”汤素娥似笑非笑的看着惠静师太。
满冠闻言站到一旁,一抬眼“师父。”
惠静师太认命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太太神通广大,贫尼自愿入庵。”她此时再看不出面前之人早就将一切掌握在股掌之中就是傻子了,索性认命。
汤素娥笑道“如此,师太这几日就陪我好好说说话吧。”
惠静师太口呼佛号,欣然从命。面前这位几息之前她还认为可以轻松拿捏的小妇人,如今让她感到了惶恐。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依稀记得孙二娘就让她如此不舒服。
此时顶簪走进来行礼“禀太太,素斋备好。”
“请师太去沐浴然后用斋吧。”汤素娥一点都不在乎惠静师太的难堪。
惠静师太顾不得屈辱,起身行礼,跟着顶簪走了出去。满冠有些茫然的看向汤素娥,对方白了一眼“还不伺候你师父去。”
满冠一听大喜,赶紧行礼之后,追了出去。
汤素娥有些哭笑不得,这时挑心凑过来“太太,奴婢给您揉揉额头,奴婢跟着满冠姐姐学的。”
汤素娥笑笑闭住眼,挑心赶紧动作起来。慢慢的汤素娥感觉头上的手不同了,睁开眼,笑道“达达这样若是被人瞅见,老太太就要责罚奴了。”
郑直笑笑索性坐到了汤素娥身旁,将她揽入怀里“俺记得牡丹君不是信道吗?咋请了一位法师?”
“老太太崇信佛法啊。”汤素娥立刻用想好的答案应对“听人讲,这位师太也曾在真定挂单,指不定与老太太也有几面之缘。”
郑直恍然大悟“对对,老人家念旧。”他轻抚汤素娥的秀发“那为啥又请人家单独去花园用餐?”
“因为奴信道。”汤素娥狡黠一笑。
郑直大笑,将对方抱起“俺也信道,走,吃饭去。顶簪这丫头忒坏了,饿瘦了俺的心肝哪成。”
汤素娥温顺的躺在郑直怀里,三太太,表嫂,你们还不自投罗网?
果然如同汤素娥想的,下午赵家表嫂就得到了消息,支开了唐姨妈,带着人来看汤素娥了。至于答应三太太的不乱跑,早就忘了。再者,这里是她男人家,不算招摇过市。心中不由埋怨三太太,若不是对方,惠静师太如今就在她家挂单了“闭关?”
“是啊。”汤素娥拉着赵家表嫂的手“讲是秘术,每到新的地方,就要闭关短则九日,长则九九八十一日,否则就法力尽失了。”
碍于身份,她虽然压制住了惠静师太,可是索要如臂使指,还需时日。况且三太太那里也不容有岔子,所以这段日子她一方面要收复惠静师太,一方面则要拉近和赵家表嫂的关系。掌握了赵家表嫂,三太太就可以平稳的从了她了。
“这样啊。”赵家表嫂不免有些失望。
“嫂子若是着急,我把她请出来。”汤素娥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请她来家里只是为了让老太太安心,可不是兴风作浪招摇过市的。”
“不不不。”赵家表嫂一听,赶忙摇头。汤素娥不信,她却深信不疑。毕竟自己是靠着对方指点如今才活的有滋有味“不急,不急。最晚也才九九八十一日,就是……十月二十一,二十二出关是吧?”一瞬间,平日里简单的数都容易弄混的赵家表嫂就算出了惠静师太出关的日子。
“对。”汤素娥笑道“等惠静师太出关,一定先为嫂子占卜。”
赵家表嫂赶忙道谢。
“嫂嫂切莫如此。”汤素娥赶紧道“你我分明就是一家人,咱们和十嫂才是最亲的。”
“对对对。”赵家表嫂赶忙应和“咱们是最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