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过半日,赵耀庆就是郑家十二哥的消息就传遍了。正因为昨日见不到那个冤家气闷的三太太错愕半晌,幽幽道“这都是命。”
一旁的唐小姨妈有些无语,这这这,传出去可真是惊世骇俗“我听人讲,老太太已经写信给平阳那边,让为十三姐寻一门好亲。”
“好亲?”三太太笑了笑“如此最好。”她是不抱希望的,十三姐的结局一定是第四次望门寡“我的身子骨做不来,妹妹就替我多看顾十三姐一些。”
“这是自然。”唐小姨妈心中腹诽,却立刻应承下来。这怕不是又要拿她做法,行段驹儿之事吧?奈何唐小姨妈却甘之如饴,没有法子,只有挨过饿的人才晓得粮食的珍贵。唐小姨妈虽然是被骗进郑家的,可是如今的一切比起她在原来的夫家好上千倍。因此哪怕动动手指就可以把如今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三太太好好收拾一顿,却还是任凭对方欺凌。
正聊着,外边传来动静,腊梅引着赵家表嫂还有唐姨妈走了进来。
三太太瞅着赵家表嫂那怎么也藏不住的笑容没好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笑?”
赵家表嫂也不生气,坐到了对方跟前“自然是有好事。”
三太太心念一动,看向唐姨妈。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好好聊聊。”唐姨妈如今可以讲对三太太了如指掌,不用对方开口,起身对等着听新鲜事的唐小姨妈道“咱们也去瞅瞅十三姐,花一样的人,可不能枯了。”
唐小姨妈无奈起身,跟着姐姐走了出去。在利益面前,之前姐妹之间的那点恩怨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况且她也打算跟着对方学学,如何拐骗六姐的本事。
“找到了?”三太太不动声色问。
“您猜到了?”赵家表嫂有些错愕,她不记得讲过,更没有写在脸上啊!
“你那是报信吗?分明就是来讨债的。”三太太白了对方一眼。
赵家表嫂略微有些尴尬,她真的没想着拉十三姐下水。况且多一个人,她的亲达达就又被人分走一块,为的无非就是银子“人在延禧寺。”看三太太不懂,解释道“广德长公主家的家庙。”
“怎么去了那?”三太太好奇的追问,听这意思,对方就在京师。
“说是在河南被骗了银子,然后就到安阳的尼庵挂单,结果遇到了广德长公主那位驸马的妹妹。这不,去年就被举荐来了京城,算算日子好像跟咱们上京是前后脚的事。”赵家表嫂也不藏着掖着,和盘托出“如今正为广德长公主祈福,听人这月下旬就可以出来走动了。奴已经让人安排请她过来。”
“不。”三太太想了想“先等等。”
赵家表嫂不置可否。讲实话,她是很想见慧静师太的,毕竟如今的好日子全赖对方。只是三太太的意思似乎又变了,对方这是还不认命,还想替十三姐争取一下。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拆台,毕竟十三姐是她的亲妹妹,那就再忍忍吧。
看对方不懂,三太太只好很解释一句“老太太又为十三姐说了门亲。”
“能成吗?”赵家表嫂脱口而出,看到三太太脸色,赶忙住口,搬起对方的腿轻捶起来。
“成不成总要试试。”三太太也习惯了,任凭对方为她捶腿“若是那个废物认祖归宗,你的东西可要收好。”以前郑家和赵家分门别类,赵耀庆自然不敢过分,如今则不然。郑直这瓷器若是被赵耀庆那烂瓦片磕到碰到,她会心疼的。
“凭他?”赵家表嫂不屑的笑笑“那就是个没卵子的废物。”
三太太皱眉道“于情于理,你也不该如此的。”这个没脑子的,被人家哄了一年,就忘了自己是谁。
赵家表嫂也不着恼“晓得了。”
赵耀庆身份曝光,这在旁人看来的烦心事,对于赵家表嫂而言却是件美事。绕了一圈,她又成郑家的媳妇了。只有经历过黑暗才会懂的光明的可贵,之前的寄人篱下促使赵家表嫂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格外珍惜。如此,孩子也不用改姓了“还有件事。”
三太太白了一眼赵家表嫂,估计是闯祸了,这是对方从小养成的毛病。
“四哥,四哥认出我来了。”赵家表嫂低声将刚刚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也是她着急忙慌的拉着唐姨妈过来三太太这里的原因,讨主意。三太太脑子好,这种事一定有法子。
三太太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故意板着脸道“你们都是表姐妹,长得相像又怎么了?偏是你做贼心虚,坏了事。”
赵家表嫂尴尬道“四哥一见面就喊我,我……我……”自感理亏讲不下去了。
“既然如此你还四处乱跑。”三太太如今终于找到了由头,可是数落起赵家表嫂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不是。待说的赵家表嫂羞愧难当,眼瞅着要自戕时才道“行了,赶紧回去,这段日子称病不出,哪都不要去。都有孕了还四处跑。”
赵家表嫂哪里看不出三太太这是在借题发挥,奈何有求于人,心中憋闷的应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打定主意,三太太这里日后能不来就不来。至于大姐,只要银子不短了,吃穿不缺,小孩子懂什么。
“难怪如此相像。”六太太如今已经八个多月的身子了,被早儿和晚儿扶着正在院里散步“原来是亲兄弟。”
“……”一旁的十娘子碍于十七娘子,撇撇嘴没吭声。她们哪里是坐得住的人,因此并没有回东院,而是来到了六太太这里。
十七娘子想了想“如此赵家表嫂,不,应该是十二嫂和我们两个岂不是最亲?”
十娘子想到三太太,点点头“确是如此,咱们本就是一家人嘛。”
六太太听后,赶紧躲到早儿身后,免得失态。好在有十嫂遮掩,十七嫂‘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几人正聊着,李妈妈走了进来“太太,十一姑奶奶回来了。”
六太太也没当回事“不是讲了吗,孕妇不要去祭拜,她也有了身子,为何不听?”十一姐前一阵回来小住,然后待定国公府与曹家定亲之后,就又被接了回去。前几日曹三郎也从河南回来了,这按理讲应该风平浪静啊。
李妈妈尴尬的瞅了眼早儿等人。
“你们去吧。”六太太不动声色道。
早儿等人应了一声,李妈妈赶忙凑过来搀扶住六太太。
十娘子和十七娘子见此也支开了鹿鸣,顶簪,挑心等人。
李妈妈扶着六太太坐下,这才道“老婆子瞅着十一姑奶奶又是哭着回来的,问姑娘跟前的婆子和丫头,都不敢吭声。”
六太太,十娘子,十七娘子皱皱眉头,这曹家又怎么了?
郑直得到消息,不由头疼,曹三郎晓得了十一姐在真定时被人逮住和人偷情的事。不同于曹宁借题发挥,又有礼有节,将影响限定在一定范围,这次闹得几乎曹家上下都晓得。若讲恼火,郑直自然恼火,毕竟当初成亲两家天差地别,难道曹三郎心里没数?难道曹宁就没有讲给对方?十一姐嫁过去做的如何,难道曹三郎不晓得,看不见?
可更让郑直恼火的是这件事为何被翻了出来?早晨他离开时,急匆匆赶过来帮忙的曹三郎还好好的,咋一个时辰就冒了出来?
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六叔家又送来消息,十一姐胎动了。算算日子,这才八个月。郑直心头一紧,七活八不活,郑七姐就是这样没得。顾不得浑身酸痛,赶忙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来到了郑宽家,追问门子“俺姐咋样?”
“太太已经请来了尚太医和尚小太医。”门子赶忙回禀,也不敢多事询问郑直这是咋了。
郑直恼火的坐到了门口。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曹三郎风风火火的带着人赶了过来,看见坐在门头,拿着拐棍的郑直,心头一紧“十七哥。”
郑直没吭声,拄着拐杖进了门房。曹三郎犹豫片刻也跟着走了进来,一旁的朱千户顺势从外边关上了门。
“姐夫。”郑直干脆将错就错“俺姐是啥样的人姐夫不懂?嫁给姐夫后咋做的姐夫没瞅见?旁的不讲。为了你们曹家能和徐家结亲,故意做苦肉计,跑回来,姐夫就算不在场也该听人讲了吧?”
曹三郎脸色尴尬,悔恨,焦虑,懊恼诸多汇聚一起,颓废的蹲在门口“娘子跟了俺以后,咋做的,俺当然懂,也有眼。俺也不是揪着过去不放的,你家啥局面,肯把你姐嫁给俺,俺高兴还来不及呢。可……出了这事,俺只求她给俺讲实话,这难道也不对?俺只想晓得那个毁了俺娘子的是谁,只要一个名字。可她不讲。你想想,这啥意思?你十一姐对那个人还余情未了,余情未了。”
郑直尴尬的不吭声了,也就是讲曹三郎并不是想要翻后账,而只是想冤有头债有主。亦或者曹三郎之前了解一些,但是不晓得是谁,这次传闻可是有鼻子有眼儿,他索性试探十一姐对于那个人是否余情未了。结果,十一姐不讲,曹三郎这样……似乎没毛病。
“十七哥想必也晓得,你就告诉俺是不是郑佰干的?”曹三郎却突然开口。
郑直一愣。当时的知情人都被处理了,如今怎么会有外人晓得?不用问,十五姐开始动手了。可是你都和成国公嫡次子要定亲了。思来想去,郑直懂了,十五姐瞧不上一个国公嫡次子,而是直接想做正儿八经的‘伯夫人’,‘侯夫人’,乃至‘国公夫人’。可你这样,稍有不慎,就是要郑家所有女眷都去死啊。
“难道连十七哥也不愿意如实相告吗?”曹三郎满眼失望,起身要走。
“姐夫。”郑直赶紧道“这是有人见不得你们好……”
“十七哥。”曹三郎心灰意冷,扭头看向郑直“俺不傻,只是不愿意用那些龌龊心思看俺身边的人。俺还是那句话,若是真的喜欢大姐和二姐,就抬进门吧。莫想着旁的了。若是不喜欢,就断了吧。”讲完走了出去。
郑直拿出烟,这事……这事他们真的不占理,所以十五姐就老老实实嫁给一个老实人吧。
日落之时,一老一少疲惫的来到书房,同样一老一少已经等着了。
“十一姑奶奶和胎儿都无恙,如今已经送去产房。”尚琬低声向郑直禀报“不过日后可能子嗣艰难。”
郑宽松了口气,赶紧拱拱手。郑直立刻拿出五十两银子送到尚琬面前“俺家幸有尚太医,些许心意不成敬意。”
尚琬连忙摆手“得亏有郑家,俺们才能在京师有容身之处。”
“一是一,二是二。”郑宽忙道“尚太医每每竭力而为,这不过是茶水费。”瞅了眼跟在尚琬身后的五官端正,中等身材,颇有文士模样的青年“这位是令公子?”
“正是犬子尚敬。”尚琬却依旧不要,不过也没有走,而是招呼儿子过来。
“果然一表人才。”郑宽笑道“中原人杰地灵,本朝多位驸马都是河南人。可曾读书?”
“粗通圣人言,尚未取得功名。”尚敬回答的规规矩矩。
“是俺耽误了他。”尚琬苦笑“总想着将手艺传给他,好去太医院做个食粮医士。”
郑直笑了“尚太医何必自谦,令郎相貌堂堂,再加上家学渊源,将来成就必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郑宽笑着点头。
尚琬听了郑直的话,立刻道“有几味药不好熬,若是郑左谕和郑中允不嫌弃,俺和犬子愿意亲自为十一姑奶奶熬制。”
郑宽赶紧道“有劳了。”
本朝禁绝医户子弟参加科举,却也为他们留出仕途门路。一条是在太医院增设了医学,挑选各地医户子弟中的优秀人才进行培养,不过人数很少,因此竞争十分激烈,入选后学成的学生就能够进入太医院任职。另一条是在各地也兴办医学,鼓励医户子弟入学深造,以备朝廷不时之需。
太医院设院使、院判、御医、吏目、大使、副使等,皆是医官。
其次,设“医士”,就是无品级的太医院大夫。分为食粮医士、冠带医士、支杂职俸医士和支品级俸医士四个由低到高的等级。
最后,设“医生”,就是无品级的太医院医官、医士的助手。
医生与医士最大的不同在于:医士可以独立看病,拥有处方权,而医生则不能独立看病,更没有处方权,只能充当医士或医官的助手,并负责太医院的杂役。
郑宽刚刚不过随口一问,不曾想尚琬就提了出来,虽然心里不喜,却也理解。做父母的为了子女的前途,啥脸面,都不会在乎。如同他如今为了保住那个丢人的闺女性命一般,不丢人。
按理讲读书有本事的,不为良相必为良医,奈何郑宽这状元是一路水出来的,郑直比他还不如。让他和郑直砍人绝对是把好手,让他们治人也能有声有色。唯独救人,对于叔侄二人来讲,难上加难。奈何如今郑家是众矢之的,外边的医士哪里比得上从真定带过来的尚琬可靠。
“你是咋了?”待送走尚琬父子后,郑宽这才有心思关心旁事,追问郑直。
“俺的伤一直没好。”郑直敷衍一句“叔,俺问过姐夫了,这次是真的误会了,两个人都太在乎对方了。俺姐怕讲出来,让俺姐夫做不可言之事,是怕毁了俺姐夫。俺姐夫只是求俺姐对他坦坦荡荡。”
郑宽脸直抽,这种丢人的事,你还给他们分析的头头是道?
“俺姐夫是真的好人。”郑直赶紧道。
“住口。”郑宽冷着脸道“还嫌不够乱。”起身直接走了出去,听都不听。
郑直挠挠头,他也尽力了。奈何,事情遇到曹家就邪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