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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天道好轮回(十八)

郑直从太夫人的院里出来,有些疲惫。赵家被灭门的消息昨个传到了廉台堡,因此太夫人立刻把郑直找来询问详情。得知赵家包括赵耀坤在内的四十多人无一幸免,太夫人只是叹了口气,讲了一句“何止如此。”

郑直不晓得太夫人的意思是讲他还是赵家,却始终不发一言。良久之后才向对方禀报了郑家毁家纾难,继而引发的第二次群盗狂欢。

太夫人并没有责难郑直与人斗气,毁家的事,毕竟信息不对等,除了早有防备的叶文秀外,其他人很少有人晓得他和江侃的真正关系“是非不由人,我们问心无愧就好,十七不必自责。”

郑直看得出祖母神态疲惫,也不敢多打扰,又陪着对方简单聊了几句目下府城状况后,退了出来。

“十七爷慢走。”郑直被贺嬷嬷送出二门,眼瞅着就要到大门口,一个人冒了出来,是太夫人跟前的看箱丫头锦瑟。

“锦瑟姑娘有事?”郑直压住不耐烦,等着对方回话。

“前几日七姑奶奶那里来了书信,老太太瞅了之后,就病了一场。如今才稍稍好些。”锦瑟低声细语“十七爷若是进来有空,多陪陪老太太吧。”

郑直点点头“多谢姑娘指点。”不动声色的拿出一枚银稞子就要给对方。

锦瑟却躲开“这是奴婢的本分,只要老太太好,奴婢就是最高兴了。”行礼之后走了。

郑直看着对方的曼妙背影,嘴角微翘,小蹄子思春了。不过若是对方能好好照顾祖母,给她个念想也无妨。

姑母来信,能讲啥?将赵家要求指认赵耀宗是当年被抱走的郑三虎?可是赵磊来郑家时却讲的是赵耀坤。这意味着啥?赵家要吃郑家一辈子。

这条路是赵家自个选的,就是不晓得除了赵砾这一支,赵家还有没有其余的人了,反正真定府之内是被强盗杀绝了。真惨。接下来就看看赵耀庆和郑虤如何做出决断了。看着他们撕咬,挺好。

人心中的‘恶’一旦被释放,究竟有多么可怕,郑直如今就在向所有人淋漓尽致的展现。一年前为了天下,愿意不计回报挺身而出,哪怕无人知晓也要用命一搏刺杀鞑靼贵人,毁了私市的郑直似乎消失了,似乎自戕了,似乎顿悟了。代之以睚眦必报,小肚鸡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郑直活在世上。

相比旁人的小恶,有些实力和条件的他,在杨儒,史臻享,钟毅,郑虎,王增,郑宽,江侃等人潜移默化的加持下,爆发出的破坏力更加恐怖。可他如同脱缰野兽般,已经停不下来了,要么他毁灭掉一切,要么一切毁灭掉他。而郑直对这种变化却甘之如饴浑不自知,直到枕边人那始终如一,无微不至,体贴入微的照顾才让他感到了惶恐。

为啥郑直要折磨孙二娘?因为他发现对方喜欢的是另一个他。是那个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有小恶却无大错的郑直。可他已经走得太远,回不去了。孙二娘如同黑夜中盛开的牡丹花,让他哪怕看不见,却永远能够闻到那清新的芬芳,继而唤醒那本该长眠的另一个郑直。

贱人安敢如此。

出了祖母的院子,郑直直接去了三房。虽然这院落是赶工,不过布局依旧是中规中矩,除了三路改为两路外,与廉台堡和真定府城的院落规格形制并无不同。

因为习惯成自然,以至于他看到迎出来的郑仟,这才记起今时不同往日。只能临时找了个借口“三奶奶一直让俺打听兄长纳级的事,已经有了些眉目,这不赶紧来复命。”

纳级,最早出现于正统四年七月,是为了解决征剿麓川的官军的粮饷,朝廷令大理等卫、府官、军、土人纳米赴金齿仓,予以升级或授职,其中军人出二百石者授所镇抚,三百石者授试百户。

北边地区边事工程的修造花费数额庞大,对朝廷支出产生较大影响,于是之后常常以捐纳为权宜之计,来弥补修边经费的不足。武职纳级主要是使部分军民获得官员的身份以及现任武官提高品级的虚衔。当纳级武官立有战功,就会以“实授职衔加升”,按原级升授铨注。

纳级所升最高的职衔是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在此基础上,若立有军功可获推升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

郑仟一听,颇为尴尬。母亲已经给他讲了纳级的事,郑仟对此既高兴又为难。没法子,纳级要银子,他哪来的银子,最后还是要靠十七弟来承担下所有。拿人手短,他除了一把子力气实在没有补偿给对方的,立刻道“多亏了十七,改日俺请。今个廉台村那边出了些事,俺要马上过去,十七不必管俺。”讲完就急匆匆的遁走。

郑直想给郑仟讲,对方不欠他的,反而是他做的不够好。奈何终究开不了口,看了眼守在二门的腊梅,走了进去。

“你个没良心的。”一见面,愈加诱人的二嫚儿就把脸一拉“人家都晓得刀剑无眼,躲都来不及,你这缺心眼的莽夫,偏要凑过去。吓到我儿子,跟你拼了。”

老光棍龇牙咧嘴的等着对方消了气,这才将她抱起“想俺了不?”

“不想你……”二嫚儿讲完,偷看眼前的老光棍“……还能想谁。”

“怎么乖了?”老光棍调笑一句,坐到了炕上,将二嫚儿小心翼翼的放在腿上。

“奴可比不得孙二娘那个丫头体力壮。”二嫚儿又翻了脸“亲达达一个不高兴,把奴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活吗?”总归只是闹闹情绪,根本不用老光棍哄,二嫚儿就又把“亲达达”挂在了嘴边。

老光棍皱皱眉头“这都过去多久了,俺那日也是昏了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咋了没完了?”

“你凶我?”二嫚儿立刻不干了,作势要下来。

老光棍想到孩子,只好压住怒火,陪着笑脸“都是俺的错。俺错了,回头把她娶进来,跟你作伴。”讲完一愣“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呵呵。”二嫚儿被逗乐了,又变了脸“奴看出来了,你亲达达是个瞎了眼的。谁对达达好,谁对达达坏,看不出的。”却又钻进了对方怀里“如此也好,省的奴心疼。”

老光棍攥紧了拳头,良久之后又松开“俺以后会好好待她,待你们的。俺……”他讲不下去了,终究不敢把心底里那龌龊摊开来讲明白。

紧贴他胸口的二嫚儿叹口气“莫要再如此了,奴尚且如此,达达院里的那些小妖精能好到哪去?”

看到老光棍的神情,白了一眼,拿手指督了他的额头“放心,锦儿那里没事了。不是奴,是达达的母夜叉。若不然,达达以为,奴就真的会善罢甘休?不为什么二三四五娘,就为了奴,对达达还有好脸色?”

老光棍讪讪不语。

二人正你侬我侬,外边传来动静,只听腊梅道“奶奶,四姨奶奶来了。”

“进来吧。”二嫚儿推了老光棍一把“去去去,哄你的心肝去。”

不等郑直开口,唐姨妈走了进来,看了眼屋里的二人,悠哉悠哉的坐到了对面“她们问我夫家的底细。”

老光棍拿出准备好的脚色递给对方,唐姨妈白了一眼色眯眯盯着她的男人伸手去拿。果不其然,被对方拽进了怀里“夫家是真定府同知黄显怀。”

“什么意思?”唐姨妈看着郑直,难道对方又要把自个送回去?

“上月府城遭贼,黄同知一家罹难。”老光棍依旧盯着唐姨妈。

唐姨妈的脸色不停变换“他的儿子呢?”

“失踪了。”老光棍不带感情的回了一句“不过估摸着凶多吉少。”

段驹儿被他抢了回来,可是黄家也是被他灭胡的门。虽然对方不在乎黄显怀,可是小的呢?

唐姨妈盯着老光棍,借以判断对方讲的是真是假。一旁看戏的唐奴娇叹口气“四妹妹跟着回去瞅瞅吧。”

“回去做什么?”唐姨妈钻进老光棍怀里“姐姐休想把奴赶走,奴是被他抢来的。”打开信封,果然里边是另一个身份“广西人?”

“男人是内阁制敕房辽东布政司左参议,姓岑,单名业。因病致仕,上月途经府城困住了。”老光棍依旧盯着对方“那是个清水衙门,没有油水,他兄弟正带着蛮兵和朝廷天兵厮杀?正好俺负责统计多少人罹难,就认识了。”

一旁的二嫚儿翻了个白眼,认识了,好光明正大的遮掩。

“二百两银子买下了那位娘子的身份,他的亲族都在广西,这次发大水娘子和连个两个女儿都没躲过去,北边就他和老娘一个。”老光棍看不出对方有任何的波澜,干脆不看了。

这自然省略了很多,这位岑参议在京师做的好好的,前途远大,没准给朝廷抄抄圣旨就能做到尚书。奈何他的同父异母兄长思恩州土知州岑浚想抢田州府和朝廷大打出手。朝廷派去广西的官员已经不止一次上本要杀岑业,好在主上英明,没有答应。不过岑业胆子小,干脆主动致仕。回乡是不敢的,否则到不了广西就得死。留在京师,他一个广西人,没有官职俸禄,根本无法生存,只好跑来真定投靠好友。

“唐烟娇。”唐姨妈将那单子递给唐奴娇。

唐奴娇哪怕识不得几个字,也接了过来看了看“这么巧?”

“人家确实姓唐,不过这名字是俺取得。”讲完老光棍就后悔了。

果然二嫚儿的俏脸一下子耷拉下来,把单子塞给唐姨妈“得了,我累了,你们去隔壁鼓捣吧。别烦我。”转身背对二人。

唐姨妈有些无语,瞅了眼无可奈何的老光棍,凑到二嫚儿跟前道“姐,往里边挪挪,小妹也累了。”拨拉开放在她身上越来越不安分的爪子,顺势躺了下来,却故意留出了中间空隙。

老光棍厚着脸皮,钻了进去。

二嫚儿初时百般嫌弃,可没一会就昏昏沉沉的忘了在哪。

郑直从三房出来,并没有去二房,毕竟已经入夜了,这里不比廉台堡和真定府城,没有地道,需要更加小心。

来到院墙墙角,确定四下无人后,他对着一棵树发泄起来。一个背德女人,究竟有啥本事,竟然能让他的锦奴,二嫚儿,都心怀同情,感同身受。还不晓得这件事对其他女人的影响,郑直突然感到了厌烦。

孙二娘晓得他太多的阴私,赶走是不可能,只有灭口。上次下手轻了,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他再不敢故技重施,只好另寻他法。良久之后,郑直摘下茄袋,掏出了三颗糖豆。这是王钟从史臻享那里得到的,他服过之后,都有些语无伦次,更何况一个女人。有了史臻享的药,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疯子,一个疯子的去留不会有人晓得的。至于孙三娘,有的是法子炮制。

此时手上的疼痛感让郑直清醒过来,看了眼几乎被打折的小树,他收拾心情,走向五房的院子。

刚刚进门,就看到了有丫头迎了过来行礼,却不是习惯了的孙三娘,而是书南“爷,二娘子听人讲爷回来了,就请了所有小娘一同来为爷庆贺。”

郑直心中又不快起来,孙二娘还没吃药就疯了?就她们三个还是自个千辛万苦求来的,怎的竟然如此招摇过市,祖母就在后边院子呢。抬腿就要往里边走,却被书南追上“爷,不在这里,是廉台村齐嫂子家。”

郑直一听,心情稍好“胡闹,这都啥时候了,难不成都在外边过夜?”转身往外走。所有人都在?好机会,孙二娘当众出丑,似乎谁都怪不到他。

书南吓得不敢动。

郑直扭过头瞪了眼对方“难不成让俺请你?”

书南脸色苍白的摇摇头,赶忙凑了过来。

郑直并没有察觉,他的气势多么的骇人。书南没有哭,已经算是胆子相当大的了。

贺五十早就得了吩咐已经等着,见到郑直带着书南从后院出来,赶忙驾车迎了过去。因为是临时住处,除了后院规矩更加严格外,前院反而宽松不少。毕竟局势不稳,翟仁得了太夫人指示,对于喝酒吃肉这种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了车,郑直将书南直接推倒,一边撩袍解带,一边问“这些日子,院里可有不妥?”不晓得为何,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就让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躁动。

“没有。”书南不敢拒绝,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们都还规矩?”

“规矩。”

“休的瞒俺,若是规矩,怎的今日你们就都出来了?”

“三娘求了大奶奶,讲爷回来了,想要庆贺,怕惹太夫人不快,也为了防人嚼舌头,还请了家里的婆子过去看着。”

郑直冷笑,又是孙三娘,他就晓得,孙二娘断不会如此张扬。这个小蹄子,果然欠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