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两人出了校医院。
“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吧？”
陈锦添给她拿着书，走在她身旁，想扶她，却没能伸出手。
“嗯。”
“去吃午饭吧？”
她摇头，“不想吃。”
“没胃口？”
“嗯。”
陈锦添想了几秒，还是说：“现在可能是没什么胃口，但你早上只喝了粥，待会儿下午肯定会饿，要实在吃不下，我们就再去食堂喝点粥，你看行吧？”
“我吃不下，你去吧。”陈丽丹再次拒绝。
“那行，先回宿舍，下午你要是饿了，想吃什么我给你送来。”
她闻声一怔，脚下步子变缓，余光瞥见路边的长椅，她走近坐下。
陈锦添以为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他迈了一步，在她旁边坐下，两人隔开一段距离。
“陈锦添。”
她唤了声，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不能撒谎。“
突然叫他全名，陈锦添愣了下，“怎么了？这么严肃。”
“嗯，你能回答吗？”
他心中莫名涌上一阵慌乱，不知为何，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啊，你问。”
陈锦添故作镇定。
“你喜欢我吗？”
耳边忽地响起这样一句话，陈锦添懵了，脑中“嗡”地一声，在那一瞬间几乎要炸开。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慌意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视线游离，双耳模糊，只剩下一片空白。
“......什么？”
他嘴角抽搐，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陈丽丹垂眼，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或者换种方式，你对我的好，是因为婉婉和陈墨谦的关系吗？”
“当然不是了，我们......”陈锦添下意识地辩驳，却发现他找不到其他理由，只能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抬眸看他，嗓音严肃，“我们是朋友，但你对我的关心，好像已经超出了朋友间的范畴。”
陈锦添极力控制内心的慌乱，佯装轻快道：“我们这关系，也算是顶好的朋友了，那好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互相关心啊！”
陈丽丹听出他语气里的颤音，继续追问：“只是作为朋友间的关心吗？”
只是，作为朋友间的关心？
他内心默默重复这一句......
或许以前是，但以后......
他不愿只是朋友。
可他不愿，有用吗？
陈锦添失语，突然一下挑明，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不知她是何打算，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是单凭她的语气表情来判断，她并不是在等一出告白戏码。
可他又该怎样回答？
承认喜欢她，不单单只是想和她做朋友......然后......等着被拒绝？
或者撒谎，顺着她的话说，表示对她的关心只是作为朋友。
然后呢？
她会信吗？
单是他刚才的表现，她就已经看出来了吧。
那一刻的惊慌失措，他早已乱了分寸，他虽不知道那会儿的他顶着一张什么样的脸，但想都不用想，表情一定十分复杂。
若他不喜欢她，在听到那句话时，怎会不知所措，他的言行举止，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所以，他该怎样回答？
是承认对她的喜欢，还是否定，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他迟疑，心中混乱不已。
他只知道，他不能欺骗她，不能对她撒谎，在她面前，他想做一个真诚坦荡的人。
似是下定决心，陈锦添微抬眼眸，看向她，说出心中所想。
“我不想对你撒谎，也确实做不到说谎话骗你......对你的关心，我是真心的，没有因为任何人的关系，只是因为......”
他忽地停下，没勇气再看她，视线移向他处。
路上人来人往，一对情侣从他们面前走过，女生靠在男生肩头，男生宠溺地笑着，画面甜蜜美好。
陈锦添收回视线，缓缓开口，“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你......因为是你，我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去关心，想知道你感冒好没好，还有没有发烧，希望你身体能够快点好起来......也经常在想，你这样爱学习，会不会因为看书而耽搁了吃饭，想来是经常有的，可我又不能管束你，我只是你的一位朋友，哪有资格去约束你，让你听话，爱惜你的身体。我没有那个资格，只能打着朋友的旗号，来找你吃饭。可是你啊，真的让人放心不下，哪怕生病了，都还如此拼命，一心只在学习上，不肯歇一歇，长此以往，你的身体又如何吃得消......”
“这份关心，或许已经超出了朋友之间的界限。你在我心中，也不单单只是我的朋友......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总是想要见你，却不想是因为其他的事与你见面，不是因为我们的六人聚会，也不是因为社团的事，而只是我们。可是，我发现如果没有其他因素，你总会拒绝我，就像没事我们不能见面似的，我渐渐明白了你的意思......”
“可我控制不住，依旧想要见你。于是，我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见你，也不在乎能在你身边待多久，只要你答应了，我便会来。”
他唇角扯出一丝苦笑，“你大概也会觉得烦吧，抱歉啊，我的行为打扰到你了。”
陈丽丹低垂着头，安静听完，抬手轻拭眼角，嗓音哽咽，只缓缓说出两个字：“没有。”
她说没有。
没有就好。
陈锦添不敢看她，哪怕是余光，他也不敢往她的方向扫，只鼓起勇气，把想说的话说完。
“以前，我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现在，我知道了......”
“我对你......就是喜欢。”
陈丽丹眼角泛红，她不想被他看见，慢慢转身，咽下心中酸楚，还算平静地回他。
“你知道的，我不想谈恋爱，也不想结婚。”
陈锦添察觉到她的动作，心里自动地将其默认为她的拒绝。
他微微侧头，看向她，眸中悲伤难掩，声音低沉，“嗯，我知道。”
“那先这样吧。”
陈丽丹起身，或是起得有些急，头不禁犯晕了一瞬。
陈锦添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扶她，可还未触碰到，就发现她已经扶着椅子站好了。
他指头微颤，跟随低垂的视线，缓缓放下。
她拿过她的书，准备走了。
“这件事......”
他忽然唤住她。
陈丽丹背对着他，脚步未动，等他开口。
“这件事，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我喜欢你，只是我单方面的情感，并不奢望你对我有任何回应，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或者......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吧。”
“好。”
“以后......”他顿了下，将心中翻涌的害怕压制，问出那个他不太敢面对的问题，“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吧？”
“嗯。”
还能做朋友就好。
他停在原地，看着她穿过马路，途经博学楼，朝图书馆走去。
他的目光跟随，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跟上，像往常那样，送她去想去的地方。
可是，朋友之间哪有天天相送的。
她既已说清楚，他便不能再装傻充愣。
陈锦添无奈一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犹如看到他们越走越远的关系。
慢慢地，她的身影愈发模糊，他就快要看不清她。
他集中注意力，睁大眼想要跟随她的身影，却在拐角处彻底失了踪迹。
他看不见她了，人来人往的道路上，再也不见她的身影。
他依旧未动，站在原地，不愿离开。
心中隐隐浮上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怕她原路返回找不到他。
因为这个念头，他迟迟不愿挪动。
可他知道，她不会回来。
眼前的这段路很长，她走了许久，却一次也没有回头，那样的决绝。
是啊，她本该这样，决绝一些，果断干脆一些，于她而言，会更好，亦是对她自己的保护。
他又站了许久，直至双腿发麻，他扶着椅子，颤颤巍巍的坐下。
漆黑的双眸蕴着难以言说的悲伤，却仍不肯放弃，依旧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他忽然很想找个人诉说，闷在心里着实难受，他想把它们尽数吐露。
他先是想到陈墨谦，在这里，他是与他认识最久的人，也是关系最近的人，跟他说肯定没什么问题。
只是......
若他知道了，他们六个以后见面，他岂不是也会觉得尴尬，他一个人尴尬就行了，再带上他，气氛怕是更低沉。
而且，老陈和浠禾的关系，他也不好隐瞒，要是浠禾察觉出端倪，与他商量这件事，他肯定也不愿欺骗她。
那浠禾要知道了，晓凝也会知道，老许也会知道，相当于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往后他们见面，得有多别扭，笑笑他就行了，要去跟陈丽丹说这事，岂不是又打扰到她了。
不行，陈锦添暗自摇头，不能找陈墨谦诉说。
那还能找谁？
其他朋友，或是室友？
算了。
要跟他们说，他就只有等着被嘲笑的份儿！
算了，说什么说，没什么好说的。
都告白失败了，还有什么说头，自己知道就行了，说出去也是丢人！
细想他这也不算告白，还没真情流露呢，就被一下挑明了，剩下的，不过是对于他之前行为的解释。
而这个不算告白的告白，却将他们两人分割开了。
从此，真的要回归普通朋友了吧......
像最初认识那样，保持距离，陌生感十足。
今天这一出，不是告白，却胜似告白。
被拒绝也拒绝了彻底，想来是没有希望了，也是好笑，几小时前，他还在心中，为此事默默下定了决心，好不容易才坚定了心中的那个念头，却不想，几小时后的现在，念头被她击碎，也没有了存在的理由。
他嘴角微扯，无声苦笑。
思绪渐渐清晰，所有事情，他都想了一遍。
没理清楚时，脑中混乱模糊，现一切明了，只觉心里空落落的，满是虚无感。
四周人来人往，他却只有他自己。
他不想在继续待在这里，他想要离开。
只是，他要去哪里呢？
他又能去哪里呢？
他不知道，但他就是想离开这里，他不想待在这个伤心之地，不想满脑子都是她的那句话，只要不待在这里，随便去哪里都行。
他匆忙地站起来，随便找了个方向，就大步向前走，一个劲儿的走了好远，都未曾回头看一眼。
他突然明白，她为何没有回头。
原来是想赶紧摆脱啊......
摆脱那个地方，摆脱刚才发生的事，摆脱他......
像他现在这样。
可他更多的是逃避，想要逃离那个地方，想要回避发生的一切，想要麻痹他自己。
那她呢？又是什么？
是回避，还是厌烦？
或许厌烦更多一些吧，毕竟以往相处时，她总是生气多于开心，想来是不喜欢与他待在一处，若不是因为浠禾与老陈的关系，她可能都不会见他吧......
她这样讨厌他，过往的种种行为，如今仔细想来，一定给她增添了许多烦扰，对她的生活，也多有打扰。
往后，他能做的，就是同她保持距离，少出现在她面前，这样，或许还能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就这样吧。
也只能这样了。
还能怎么办呢......
他不能再想了，他已接近崩溃。
陈锦添胡乱地走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要离开，想要忘记这一切。
围绕学校，他走了许久，一刻未有停歇。
直至双腿发软，浑身无力，他才得以坐下。
看了眼时间，快到五点，还以为是感冒了浑身没劲，却没想是因为饿了，午饭没吃，仅靠早上喝的一碗粥维持到现在，也是难为他的这副身体了。
没什么胃口，到了食堂也不知道吃什么，随便点了一碗面，加了平时不敢加的辣椒，也不管吃完会不会上火了，他就想把这面吃完。
明明看起来很美味，吃起来却如同嚼蜡，索然无味。
他知道不是面的问题，是他自己心情不好，吃什么都没有滋味。
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道身影，他不由得去想，她有没有吃饭呢？中午说没有胃口，看她朝图书馆的方向走，估计也没去吃午饭，直接去了图书馆看书，现在五点多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出来，早上只喝了一碗粥，大半天过去，肯定也饿了。
他突然很想去图书馆，去她常待的那几个地方看看，若遇到了，就假装是偶遇，顺便提一句让她记得吃饭的事，毕竟感冒才有好转，需要多休息和补充营养。
若没遇到，便说明她回去了，他也好放心。
这样想着，有一瞬间，他几乎动了要去的心思。
可刚起身，他就迟疑了。
他以什么身份去呢？
普通朋友会一直叮嘱她，要她记得去吃饭吗？
还特意去寻她，只为了说这个。
这样的关心，怕是又越过朋友之间的界限了。
他不禁又想，要实在不行，就回去换件衣服，装扮一下偷偷地去吧，就去看一眼，确认她还在不在图书馆，只要不被她发现，不碰面就不会打扰到她。
只是，她若还在看书，他能上前与她说话吗？他能让她先去吃饭吗？
他不能。
他不能再继续装傻充愣地去做这些事。
他似乎又忘了刚才的事......
他现在能做的，是远离她，与她保持距离，是不去打扰她，参与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