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息在前面打着灯笼,太后将兜帽戴好,二人就这么走到了关押的房间前面。
守门的侍卫拦住二人,竹息拿出一面令牌亮给他看,“这是隆科多的家人,奉皇上的命,让她进去见一面,即刻就出来。”
侍卫见此自然不敢再拦,行了个礼,放她们进去了。
二人到了房门口,竹息就小声说:“您进去吧,奴婢替您守着。”
太后点点头,伸手推开门。隆科多正背对着门站着,听到声音回头看去,“谁啊?”
太后将兜帽摘下来,“是我。”
隆科多是惊讶的,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见到太后,但刻在骨子里的礼仪告诉他应该行礼了,于是立即跪下给太后请安,“奴才隆科多给太后请安。”
太后赶忙上前一步,想将隆科多扶起来,但到底心有顾忌,没有伸出那只手。“起来吧。”
隆科多就自己慢慢站了起来,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太后看着隆科多苍老的面容,和他身上的衣服,“哀家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却到这样的境地,全怪我。”
隆科多恭敬的说:“都是奴才的错,太后万人之上,还能来看奴才这样的将死之人,奴才感激不尽。”
太后轻声说:“你我相交多年,我来看你也是应该的,”又转头看看周围环境,“这地方湿寒,你的腿受得了吗?”
隆科多依旧恭敬的说:“多谢太后挂念,奴才的腿已经好多了。”
本该恪守的为臣之道,终究是抵不过想见她的心,隆科多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这里简陋不堪,太后就将就坐吧。”
太后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依言坐下说:“你的腿当年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当然应该关心,你也坐。”
隆科多先躬身行礼,“多谢太后。”
待慢慢坐下,毕竟隆科多也是老迈之人了,“能为太后效力是奴才的福气,听闻太后迁宫以后病痛不断,奴才虽然牵挂,也不得常常入宫探望,请太后恕罪。”
太后眼中泛着柔情,“你送来的丸药哀家一直吃着,人老了,到底不中用了,想当年温僖贵妃跋扈,良妃夺宠,舒妃专宠,一件一件事情应付下来都不觉得怎样,可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疲累不堪。”
隆科多立即安慰她,“太后万福,过去的事到底已成云烟,终究是太后福泽深厚,母仪天下。”
太后语气中带着的柔情依旧,“话虽如此,可我却永远记得,当初你是怎么扶持我,从一个小小的宫中女官,当了先皇的德贵人,一路又成了德妃,最后当上了太后,你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隆科多赶紧慌乱的摆手,“奴才不敢居功。”
可能人老了,就容易回忆过去,说到从前,隆科多眼中浮现的就是曾经的乌雅成璧,“数十年来,奴才日夜不忘的,是与太后相识于微时,那年三月三上巳节,太后与奴才…”
太后赶紧打断隆科多的话,她不想听到从隆科多口中说出的他们的从前,那并不会让她觉得多开心。
“那日你说,你已经打通好了关节,选秀时就让我穿一袭粉蓝色衣衫,因为先帝不喜欢粉蓝色,那我就不会中选,然后就顺理成章的嫁于你。”
太后紧紧盯着隆科多,“可世事难料,我偏偏入选,成了宫中女官。”
隆科多也从回忆中醒来,再次恢复成那个恪守礼仪的人,“太后福泽深厚,是上天眷顾,是奴才福薄。”
太后轻声说:“福薄不福薄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都大半辈子了。你已经妻妾成群,我也成了一国太后,既然有些事情是注定的,那谁也改变不了。”
太后语气中带着诚恳,“我今天来看你,除了想跟你叙叙旧,还想告诉你,我会设法向皇上求情的。”
隆科多赶紧给太后行礼,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奴才多谢太后!”
太后赶紧制止他的行礼动作,“快起来吧,你我是故交,我为你尽一份心意也是应该的。”
太后站起来,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摆在隆科多面前,眼中含着泪水,“这是你最喜欢的竹叶青,这些小菜都是我亲自下厨所做,时隔多年,不知道我的手艺是否如初,”
隆科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中也有了泪水,刚刚有生的希望,转眼就被掐灭,伸出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别过脸,不想太后看见眼中的泪水,向她拱拱手。
“一醉解千愁啊,太后亲自下厨,奴才感激不尽!”
太后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怨愤说:“在你心里,永远当我是太后,忘了我是你自幼相识的乌雅成壁。”
隆科多拿起酒杯,也不看太后,而是一直看着里面的酒说:“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我永远不会忘记您是成璧。”曾经,你是我的成璧。
说完,隆科多便端起酒杯,不带一丝犹豫的一饮而尽。
太后看着曾经的爱人,轻声说:“希望如此。”
隆科多想再倒第二杯的时候,手抖的无力的扶着桌子,他感受到身体的疼痛,也摸到嘴角流出的血,他是知道自己会死,可确实没想到太后给他下的毒药如此猛烈,瞬息间就要了他的命。
隆科多颤抖着嘴唇,还想说些什么,“你…你…我…”可最终还是无力的倒在了桌上。
太后看着隆科多,泪水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哀家首先是太后,皇帝的生母,乌雅氏的荣耀,然后才是先帝的德妃,你的青梅竹马。”
太后站起身,靠近隆科多,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离他如此之近了。
埋藏在心中多年的话,也终于可以说出口了。
“当年你告诉我,先帝不喜欢粉蓝色,让我穿粉蓝色去选秀,原来你早就知道,先帝最喜欢粉蓝色。”
“你让我入宫,只是为了要扶持你姐姐孝懿仁皇后在宫中的地位,若不是孝懿仁皇后没有子嗣,你也断不会扶持我儿子,你断送了我的一生,如今,便由我来断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