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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形,我又心如死灰,不知如何复言,只得将一切哀悼与忧虑,都化作一声:

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我将刘里长刚才见事急,硬塞给我的一个黑银饼,塞进刘松的怀里,轻声叮嘱他,加紧赶制两副寿材。

刘松赶忙叫上了,周围这几个力田,帮忙赶制,小酒和刘洪老汉的棺椁。

但刘松,对这块黑银饼,反复推脱,拒而不受。却是承诺,今晚之前,定为小酒和刘洪,赶制出合身的寿材。

刘松且言道:小酒为国而殇。其尚自恨,未能于国出力也!只得为小酒,扶之一副上好棺椁。而今,刘洪老汉又于其家中,悲猝而亡。其更有责,当于此义,尽心竭力,倾力而为也!取财之事,莫不敢为!

我和另一个力田,取刘松木作偏房,存放的两块新门板,将刘洪老汉置于门板之上。我们一路,哀面无声,步伐沉重,终将刘洪老汉,挽回至其家门。

跪匍在驮装小酒板车旁的红儿,暂已停歇悲戚,情绪也逐渐稳定,突见我们这般情形,顿时直身立起,悲鸣哀呼一声,两眼上瞟翻白,身体抽搐两下,硬直倒地不起。

我手中还抬着刘洪,柩未落地,不能松手。于是我连忙大声叫着,旁边两位老妪,赶紧给红儿掐人中。

我和那个力田,只能先将刘洪,挽进他家里。

但刘洪家里就只有一间土房,已经贫苦到平日里都是老少同榻而眠的情况了。

于是只得将刘洪老汉,呈放在门板上,停放在土屋入门处的,那一块小小厅堂。

另一块门板,则放置于刘洪左侧,那是小酒的位置。

然后又和那个力田,将小酒也从板车上扶下,请进了小酒家中,置于刘洪老汉身旁,安置于那块门板之上。

现在小酒他们父子,要等刘松晚上或者明天,送来棺椁寿材。才能将小酒他们父子,请进棺椁灵柩安置,等待吉时,送往大地女神的怀抱!

………………

红儿现在情况不妙,本就缺衣少食,营养极其不良。

她的那副身体,早已羸弱不堪,却还肩负家中生计重担,每日忙于田间地头,于家中凡事,皆须亲力亲为,无人能予帮衬。

刘洪家连个兄弟都没有,都几代单传了,结果现在,全家都只剩一个红儿了。

推恩推恩,可这个恩,对于刚刚及笄的红儿来说,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由于刘庄太小,凡庄中小疾之人,都于家中自愈,所以刘庄没有医者。

如果生病了,那就只能赶去管城请医郎。但管城也是小城,那个医郎也只能看看小病啥的。所以有大病的,都要跑到更大的,开封县或者中牟县。

而目前,红儿就只能被刘里长暂时安置到庄中稳婆家里。

由那个一家多代,只传女不传男的刘庄稳婆老妪,代为照顾红儿。

稳婆老妪说,要给红儿炖一只老母鸡,先看看能不能给红儿灌点浓汤,让红儿醒过来。

等红儿醒来了,以后也要慢慢调理,多吃多睡恢复元气,不然,红儿以后可能就会没办法生孩子了。

这女人能不能生孩子,在古代可是女人天大的事儿。

刘里长一听,又急忙把怀里,另一块黝黑银饼掏出,强送于稳婆老妪,望其能于家中,好生照顾刘洪遗孤。

稳婆老妪却早已因红儿如今身世,感慨良深,心生慈爱,怜悯不已,欲将红儿视若己出。

如此,稳婆又怎会肯受里长财物予之。便也如,木作刘松那般,于财物百推不受,却承应定将红儿好生照拂。

……………………

而现在,安葬小酒和刘洪老汉的事,已经无奈的成了,整个刘庄的事儿。

刚才那些,前来探知事情始末之人等,与前来瞻仰小酒之人等。这些庄中村民,现在都已经回家,自发的为刘洪家,准备办丧事所需之物。

前有姜小酒,为除国贼,现归家,以国殇,备事之。后又遭逢,刘洪老汉,心哀肠泣,猝然长逝。

现今,整个刘庄村民,无不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皆为刘洪一家,惆怅惋惜,哀叹惘然!

这个事情,本来只是,我带小酒,归家长眠,结果变成现在这样,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而我现在,也已经彻底麻木!

可能,我就是那一只,与这个时代,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黑鸟吧!

………………

现在刘洪老汉家,唯一的遗孤——刘红儿,因为在一天时间内,接连受到惊吓。然后又悲痛欲绝,变得精神衰弱,突然惊声倒地,最后彻底昏迷不醒。

又由于刘洪老汉家,几代单传,其子又早殇,眼下除了昏迷的红儿,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来服丧。

而刘洪一家上几代,还甚至因为家中极度穷苦穷,曾经搞出过自产自销的情况,使得他们家中亲戚也是极少。

刘里长和族老,为了办丧事,必须要给刘洪,找到家中近亲血缘。哪怕只要不出五服的小辈,前来为刘洪父子守铺服孝都可以。

但现在,刘庄庄里的刘氏族谱都,已经快快被刘里长,给翻腾散架了。那一箱子本就,日久老化的残年竹简,现在都已经凌乱散落在,刘氏宗祠院内的席榻上。

这可就把庄里必须要出面,给刘洪家办主丧事的,几个族老和刘里长给整的。

现在在这刘氏宗祠内,众人皆是,忧心如捣,腹热肠荒,劳身焦虑,搔首踟蹰,焦头烂额,急赤白脸,抓耳挠腮,来来回回的,一直在商议,如何给刘洪小酒他们,办好这场丧事。

最后却,还是迟迟不决,皆不知如何是好!各个都心急如焚,却又都无可奈何的,一脸愁容,忧虑不已。

我帮刘里长搬来了,这一箱刘庄的族谱,就被刘庄宗祠墙壁上的,精美笔画所吸引。便留在的宗祠,观赏这后世古迹,都难以还原的汉代壁画。

宗祠壁画上,还有汉高祖的简易画像,和后来刘庄这一脉,从王侯到最后连爵位,都已经没有了的历代先祖画像。

剩下的其余壁画,则是记录了一些,西汉时期与后来东汉时期,刘庄刘氏宗族的各种往事。

可惜,有些绘画过于抽象化,而且附带的文字记录,也是用小篆描绘和刻画的,我的学术水平,实在难以看懂这些记录。

不过宗祠墙上有一段壁画,真实记录了,位面之子光武帝,讨伐新朝王莽时,天降陨石的战斗画面。这段画面是我第一眼看,就认出来了的事件记录。

我听这几位族老和刘里长,乱糟糟的嘈杂商议不断。让我本就沉闷阴郁的内心,还渐渐蒙上了一层烦躁,顿感此时心烦意乱。

于是我走到刘里长面前,行礼告拜,准备先去看看红儿的情况。

谁知刘里长看到我,却突问我,家中父母长辈可还在否?

我在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家人长辈啊!就连阿图力的父母长辈也,早已投入到了,大地女神的怀抱!

我下意识的回道,家父早亡,也并无任何长辈尚在,鱼年幼时,便已如断根浮萍!

然而刘里长听完后,却顿时面色放松,回头略带一丝激动的,跟那几位还在商议的族老说,他已经找到合适的,守铺服孝之人了。

刘里长和几位族老,直接把我晾在一边,他们扣着手指比划着,又商议了一阵。

然后他们觉得,确实是由我来代为守铺服孝,是最合适的人。

………………

他们是这样算这样想的,按照族谱,刘洪老汉家现在五服之内,就只有一个红儿。

但红儿现在,昏迷不醒,又因营养不良,过度劳累。身体应该是,早有隐疾,何时醒来,尚且不知。且如今红儿,全靠那口中尚存的,一息微弱之气息吊着命儿。

如果让红儿来给,刘洪小酒父子入验守铺服孝。恐怕搞不好刘洪老汉家,真会彻底绝户,又要让刘松多打一副寿材了。

所以得找人代为行事,但刘洪虽然姓刘,与庄民关系却早就出了五服,所以还得找到,与刘洪关系近的人,过来行红儿之事才行。

然后他们竟然把,义父义兄的关系,也拿来算进五服。我也是服了,还能这样操作。不过古代的,义兄义父好像还真能行。比如曹真就是曹操义子,还有关羽的义子关平,刘备的义子刘封。

而我算是小酒义兄,小酒是刘洪义子。

于是就这样,我成了被安排成了,给刘洪一家服孝的人。

我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因为乐九是我的兄弟。我现在还能吃饭睡觉,那是乐九用他鲜活的生命,为我换来的!

刘里长在安排时,我也是面色呆滞,极为平静的,默默点了点头。

我只感觉我现在,任然如同行尸走肉,我已经麻木了,我这几天里,也变成了一个,浑浑噩噩的人。

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做什么,在干嘛。

我现在就如同一个,会行走的机器人,别人叫我干嘛,我就默默的去干嘛。

刘洪老汉去世的当天下午,我就被套上了一套,米白色的,极其粗糙的,十分厚实的,粗布麻衣袍子。

这还是我,从离开草原,到现在为止,又再次的,被套上了麻布袍子。

我就随着,刘里长的安排,穿着这身,连衣带帽的麻袍。

一路面色哀沉,眼眸空洞,目光无神,一言未发的,从庄子里的头一户人家,走到了庄子里的最后一家。

庄中近两百余户,我一一走到每户门口,敲响院门家门后,默默无声的,每户对家主,一一躬身行礼叩拜。

行至暮夜人定之时。

我才回到,刘洪和小酒的身边。

刘松傍晚时,以趁夜未至,紧赶慢赶。终于将两副,刷过猪油的,土黄松木棺椁。用黑风驮着的那辆板车,把乐九他俩最后的房舍,送至了小酒父子身边。

刘里长带着,微弱飘忽的烛光,独自一人行于夜间村道,颤巍巍的杵着拐棍,赶在子夜未到之前。

终于将一小卷洁白的素绢,送到了刘洪家门前。他让我出门接过素绢,好为刘洪和小酒,赶在子夜之前,给小酒他们带去,人生最后的一次体面。

刘洪的情况要好一些,毕竟比较新鲜,面色因为已经放松,重新恢复苍白,变得栩栩如生。

可小酒却,因为已经拖延多日,早已面目全非,无论我如何整理。他却依然面色暗黄青紫,腹中已生腐蛆,实在难以体面。

眼见小酒如此情况,我已心痛如绞,愧疚不已,都怪我走的太慢,不能让他早些归家。

而此时入验,我虽哀痛欲绝,却不能落下无根之水;我虽面露悲戚,却不能沉声哽咽哀悼。

………………

夜间的冷风,一阵阵的袭来,让屋内那盏,黯然微弱的羊油灯,忽明忽暗飘忽不定。

也为独自跪坐于,小酒父子柩前的我,又添几分萧瑟与哀思!

当整个世界都已经,沉浸在了幽幽漆夜里,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的死寂无声!

我双眼空洞无神的望着,前方灰暗土黄的屋墙,脑中却只剩下了,无数关于小酒的过往!

……………………

第二天。

庄民一一身缠白麻,前来吊唁哀悼小酒父子。

我跪坐在小酒他们旁边,一次又一次的跪匐躬身还礼。

红儿已经醒来,不顾稳婆与庄中,其她老妪巾帼的抚慰和阻拦,直奔刘洪小酒冥堂。

红儿也是,满脸阴郁,哀伤不已,沉默无声的,跪坐在我身旁。

她双眼红肿,目光呆滞,一直出发的,也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

庄民前来吊唁,她时而也会躬身还礼,时而却又一动不动。

看来红儿的灵魂,也早已,撑起一叶孤舟,正于世间摆渡,努力的在寻觅她的,父亲与义兄。

…………

第三天。

刘里长指挥几位力田,将刘洪老汉与小酒,送上了黑风驮着的板车。

我牵着红儿领着黑风,跨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带着小酒他们父子,走完这人生最后的旅途。

而庄中的几位力田,在庄中族老的带领下,在昨天便帮刘洪小酒他们,搭建起来一座亘古不变的家园。

刘里长与族老哀悼愁容的,将我们送出家门,便只能于路口,止步不前。

而其余庄中的部分庄民,却能一路沉默不语的,伴随我们直至,刘洪小酒他们最后的新家。

刘庄中仅有的,那几位孝者和悌者,则为我们举着,那飘忽的白幡,沿路哀嚎痛哭。

………………

我和红儿分别在,刘洪老汉和小酒的,新家门前,沉默不语,跪坐良久。

直到我们身上麻袍,已经落上了些许,微微扬起的尘土黄沙。

我们才开始,缓缓起身,两人挽扶相依,慢慢沿路折返。

………………

送走小酒和他义父后,我便要赶回陈留。

我本想带走红儿,但她已决意,誓要在刘庄,为已故近亲,守孝不知何年。

我找到刘里长和族老,在他们的见证下,将自己身上那块金饼,留给了红儿。

虽然财物给到红儿,但金饼却是由,几位族老与里长同时保管。等到红儿需要钱时,便可以持续的,向族老和里长,共计支取五铢钱。

我本来想直接给红儿,但是她根本没能力,守住这个金饼。后来又只好给里长,让他帮红儿保管。

但刘里长如今家里,也就他一个老人,也没有能力守住手里的金饼。最后只能这样,让几位族老都参与,共同保管金饼。

这样才能,既保证红儿能拿到,自己生活所需的五铢钱。也不会给族老他们每个人,都带来怀璧其罪的麻烦。

而我,第四天便将黑风,驮着的板车解下,把板车送给了刘里长后,我便骑着黑风出发,向着陈留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