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干爹喊出来,二十三位大太监脸上的表情各异。
在来之前,所有人都以为苟宝是一个没有背景的王府宦官,在小郡主的面前比较得宠而已。
苟宝的主子秦王,恰好又不在京城。
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先由赵用赵公公出面,他是内官监的掌印太监。
赵公公掌管着木、石、瓦、土、塔材、东行、西行、油漆、婚礼、火药十个作坊,以及宫里的米盐库、营运库、皇坛库。凡国家营造宫室、陵墓、并铜锡妆奁、器用及冰窖诸事。
赵公公在宫里的地位相当于外朝的工部尚书。
每年,秦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一切用度都是由宫里的库房拨付的。
赵公公只要在账目上动点手脚,就能让苟宝这个王府小宦官吃不完兜着走。
先派手下的人把苟宝打一个半死,最后,黄公公亲自出面为苟宝“说情”。
到时候,侥幸逃过一死的苟宝,势必会对他的“救命恩人”黄公公感激涕零。
这样,黄公公收干儿子的事儿,就可以水到渠成了。
一群大太监天真的以为他们的计划完美无缺,堪称天衣无缝。
只是没想到他们从一开始就算漏了一点,还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苟宝这个秦王府的小宦官居然在宫里有靠山,而且这个靠山的来头还不小。
别看老太监吴永身上穿着灰袍,除了坤宁宫总管这个头衔之外,在宫里没有任何的品级。
可是人家的身上有个标签,天兴建康翼大元帅府的管事、前吴国公府总管。
连紫禁城的“御前屏风”杜安道,见了他都得端茶递水,再规规矩矩的喊一声:“老前辈。”
杜安道究竟何许人也?当今洪武皇帝的理发师、修脚匠兼贴身保镖。
《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古人并非像今天想的那样古板,事实上从汉代开始就有了专门从事理发职业的工匠——俗称剃头匠。
连杜安道在吴老太监的面前自称一声“晚辈”,资历比他更浅的黄狗儿就更别提了。
一群大太监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今天,他们算是踢到了铁板上。
黄狗儿气愤不已,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栽赃到了他这个“大内总管”和“御前第一红人”的头上。
虽然这两个称号是他自封的,可是他下面的一百多个干儿子在紫禁城里的二十四监衙门里,一个个的身居要职是实打实的。
宫里的数千名宦官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可以说内廷是他黄狗儿的地盘也不为过。
黄狗儿心想:在我的地盘上,栽赃陷害我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呢?
输人不能输阵,他这个领头的当了缩头乌龟。
下面的人还有谁敢为他出头啊?
一想到这,黄狗儿捡起地上的另外半截板砖,冲着吴永吼道:“这块砖是你的干儿子带进宫的,咱家可以告他私藏凶器,图谋不轨。”
吴永没有搭理他,转过头朝着苟宝问道:“黄公公说你私藏凶器入宫,老实告诉我,究竟有没有这件事?”
吴永说完,还眨了两下眼睛。
有句话叫奴才随主,秦王身边的伴当能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一等一的阴险狡诈之辈。
苟宝捂着脑门,哭丧着脸直呼冤枉。
“干爹,儿子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带凶器入宫啊?”
“这么大的一块砖揣在身上,再说那门口的侍卫搜身也不让进啊。”
吴老太监当然知道苟宝没有说实话,这小子不仅跟宫里的底层小火者打成了一片。
把守宫门的那些侍卫私下里也没少接受他的宴请。
要不是在洪武大帝的眼皮底下不敢太过声张,吴永估计他连黄狗儿这样的御前红人都能买通了。
吴永心想:“古人云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
从元末再到明初,吴永活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大风大浪。
秦王和苟宝这对主仆,在紫禁城里搞得这些小动作。
老太监吴永当然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娘娘都愿意装作视而不见,还为二爷悄悄打起了掩护。
他一个坤宁宫的老太监,只能照着主子的意思去办。
于是吴永说道:“这块砖的花色,我见过。这是御花园里的砖头,御花园一直是你黄公公的干儿子韩冰在打理。”
吴永拿着拐杖指了指黄狗儿手上的砖头,问道:“黄公公,你说这块砖头不是你的,可有证据吗?”
黄狗儿呵呵一笑,“有啊,有咱家当然有证据了。”
黄狗儿转过身,一脸自信的朝着众人说道:“今天,在场的公公们都是咱家的人证。”
“哦?”吴永拿着拐杖朝着天上一指,大声的问:“你们可愿意为黄公公作证啊?”
吴老太监的拐杖都要举到众人的头上去了,把在场的众人给吓的纷纷后退了一步。
看着众人拼命摇头,一百多号人里面没有一个敢吱声的。
黄狗儿气的鼻子都歪了,他骂道:“你们这群缩头乌龟,真是白瞎了咱家养了你们这么多年。”
吴永淡淡地说:“黄公公这话说的有点不对吧,这宫里的柴米油盐都是娘娘支出的。”
“你刚刚把万岁爷和娘娘的东西说成是你自己的,这宫里什么时候轮到你黄公公当家作主呢?”
吴老太监一句话,就把黄狗儿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黄狗儿面如土色,身子抖如筛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刚是猪油蒙了心,嘴里说的全是胡话。”
吴永眼皮一抬,沉声问道:“我没听错吧,你黄公公刚才说的是什么油?”
黄狗儿这才想起“猪”这个字在宫里可是禁忌,因为它的读音跟大明朝的国姓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
黄狗儿这次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结结巴巴说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生怕下一秒,从吴永的嘴里蹦出更要命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