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宋濂的名字,朱樉恍然大悟。
“原来你说的是老宋头啊,你直接说他的大名不就好了。还弄个什么宋龙门的别号,这不是迷惑人吗?”
“……”
刘璟心说:“文人墨客之间的事儿跟你一个大老粗没法说,说了你也不懂。”
说起来,宋濂跟朱樉之间,不但没有半点师生之情,还有一些过节。
起因是朱樉八岁那年,正是出阁读书的年纪。
那年,朱元璋刚称吴王,还忙着一边跟陈友谅拼命,一边跟张士诚争地盘。
压根就没有闲工夫,去建大本堂。
朱元璋心想宋濂教一个学生是教,同时教两个还能省了多请一位教书先生的钱。
于是朱元璋直接把朱樉扔给了世子朱标的老师宋濂,只可惜刚给二王子朱樉上了两天课的宋濂,留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的评语。
直接写信给朱元璋撂挑子不干了,在外地的朱元璋一看到宋濂的信,直接急的跳脚。
朱元璋着急的不是二儿子将来会不会长成一棵歪脖子树?而是宋濂跑路了,这不是影响他大儿子的学业吗?
于是朱元璋为了不影响他的宝贝儿子朱标学习,于是找来李希颜成立的大本堂。
把还在爬树讨鸟窝的老三朱棡,还在穿开裆裤的老四朱棣和老五朱橚一股脑的扔了进去。
朱元璋美其名曰因材施教,实际上默认了朱樉逃学的事实。
免得这个不孝子朱樉,再把李希颜给气走了。
想起往事,朱樉一阵唏嘘,但凡宋濂那个食古不化的小老头对他的态度稍微好一点,他也会在胡惟庸案爆发之前,给老宋头搭一把手。
可惜那个死老头的眼睛里只有太子朱标一个人,对他这样的“绝世天才”视而不见。
还没等刘璟开口回答,朱樉就自顾自的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老宋头不过教了孤几天的书,连吃喝拉撒一起加起来还不到三天的时间。”
“他也配当孤的授业恩师?”
刘璟失望的摇了摇头,“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管怎么说宋学士曾经也是大王的授业恩师,总比科场上那些座师要强上许多。”
刘璟口中的座师,是科举考试之中,举人和进士对主考官的尊称。
中考之人和座师之间的关系,更像一种纯粹的利益关系。
在刘璟的眼中,跟开蒙、举业时的授业恩师完全没法相比。
举业的意思是为了应对科举考试而准备的学业。
听到这话,朱樉笑了,笑的很开心。
宋老头教他的时候,一心扑在大哥朱标的身上,事无巨细地耐心教导。
对他的态度完全就是天差地别,主打一个能怎么敷衍了事就怎么来?
把朱樉搞得都怀疑人生,开始误以为他跟大哥朱标不是同一个妈亲生的。
等他长大了终于明白了宋濂敷衍的态度来自哪里,这根子完全在朱元璋的身上。
用通俗的话来讲,连你亲爹都懒得搭理你。
家里请的西席先生还能把你这个二少爷当回事儿吗?
朱樉嘿嘿一笑:“老宋头才教了我三天,就要我叫他一声师父。”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刘璟,盯的刘璟心里发毛。
果不其然,秦王的下一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把刘璟吓的魂不附体,面无人色。
只见朱樉面无表情的说:“那你爹教了我一个多月,孤是不说应该喊他一声爹啊?”
这声爹,把刘璟惊的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刘璟额头直冒冷汗,面无人色。
刘璟心想:秦王这一声叫的哪是爹啊?分明是阎王爷请客,用生死簿发请帖。
刘璟现在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一个字,全家老小跟着他一起上路。
看到刘璟沉默不语,朱樉眼珠子轱辘一转,一个鬼主意又冒了出来。
朱樉笑嘻嘻的说:“其实你说的很有道理,别说宋夫子教了我三天的书,哪怕是教过我一个字,他也是我的授业恩师。”
秦王对宋濂的态度前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刘璟感到无所适从,他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问:“大王,此言何意啊?”
朱樉咧着嘴,笑道:“宋夫子是我的师父,我师父被人杀了。”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的第二个爹死了,这个血海深仇,是不是要报?”
刘璟心说:“你这个假学生要找谁报仇呢?”
一想到这,刘璟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秦王该不会是想找自己的亲爹报仇吧?
“大大大……大王,你稍微冷静一点。宋学士是在半道上病死的,生老病死,这怪不了任何人啊?”
在极度的恐慌之中,刘璟连说话都变的结结巴巴了。
朱樉发出一声冷笑,“我师父的身子骨一向健壮如牛,他每顿饭要食三斗米,每日要生吞一头活牛才能勉强混个半饱。”
“如果不是朱元璋那个暴君,把我师父流放三千里,他老人家会英年早逝吗?”
“一顿饭要吃三斗米?每日生吞一头活牛?”
刘璟心想:“大王你编瞎话都不打草稿的吗?你说的是那个骨瘦如柴的小老头,还是说的宋张飞啊?”
刘璟被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听到朱樉冷笑一声,“呵,我师父的这笔血债应该算在朱元璋的头上,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他亲自跪在我师父的坟头前磕头认错。”
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刘璟心说:“这是亲儿子能说出来的话?怕是皇上顺手从大街上捡一个养大,都要比眼前这位爷孝顺上一百倍吧。”
刚一说完,刘璟就后悔了。
“不对,应该是一万倍才对。这位爷当给皇上当儿子真是屈才了,应该把供奉在太庙中堂里的祖宗牌位搬开,让这位爷坐上去才对。”
……
此时,千里之外的紫禁城,朱元璋正在熬夜批改奏折。
朱元璋突然感到脖子上跟有人在对着他吹气一样,凉飕飕的。
脖子上传来的瘙痒,让朱元璋不禁打了个喷嚏。
“阿嚏……”
一声响亮的喷嚏声,把侍立在一旁的黄狗儿给吓了一跳。
乾清宫里的宫人们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匍匐在了地上,黄狗儿悄悄抬起头问道:“万岁爷,要不要奴婢再派人往炉子里添些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