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沙漠玫瑰(下)
扎根边疆,献身国防。
白墙红字,八个大字,红光闪闪,家国边关,豪情满怀。
从铁路输送到达车站,卸载完毕,编队出发。进入基地之前,远远就能看见这八个大字,她会让你产生敬仰,对边防军人的敬仰。离开基地之前,也会远远的看见这八个大字,她会让你产生不舍,对热血青春的留恋。
在基地训练的日子,劭群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守望。
演习部队出发了,他会站在窗口,跑到楼下,伏在墙头,远远望去。那一辆一辆的战车绝尘而去,一车一队的,像一列列小火车,又像一个个小火柴盒,心里满满的是羡慕,向往和期待,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祝福他们的征战吧。
演习部队凯旋了,他还会站在窗口,跑到楼下,伏在墙头,远远望去。那一辆一辆的战车迎面驰来,纵横捭阖,呼啸嘶鸣,一辆又一辆,一队又一队,回山猛虎,归途烈马;参演将士,慷慨激昂,战歌嘹亮,步伐铿锵,劭群心里还是满满的是羡慕,向往和期待,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分享他们的甜蜜吧。
“打败赵海冰,活捉李武德”,是那时对方部队的训练口号。
劭群就想,“济南第一团”的口号不是,“打开济南府,活捉王耀武”吗?现在喊出了“活捉李武德”,这口号听来,怪怪的味道。
……
出门看伙伴,伙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当窗理秋霜,对镜人苍茫。忽过二十年,王参曾是读书郎。
……
热火朝天的训练远在天边。
蹉跎岁月的无奈常挂心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
他会去二号院门口在草原上踢足球,每天下午都去。
每天都会进球,不进球不走。
劭群爆发力很好,速度快,留守的战友们都管他叫百米王子,毕竟他是全师第一啊。
劭群经常心里自嘲,全师第一能多牛?不过留守踢足球。
他最喜欢从边路突破,尤其是右边路;中场发起攻击,斜向机动,大范围调动牵制,横向变换,突入禁区,起脚怒射。
他会两种盘带。后交叉盘带,沿球滚进方向的径线,右脚不断交叉划过,迷惑对方,突然启动,突然驻足,打乱节奏,争取主动。这个动作他是在有烽火台的洗马林部队学的。
前交叉盘带,他是跟红五连的副指导员学的,那个时候每当他拿球,副指导员总会喊他,他没有机会射门。就像他上高中时刚学打篮球时,一旦篮球到手,他也想运球或者想投球,别人就会喊他:别着急,赶紧传。自己哪有机会投球,简直就是乒乓球案子,球来了,只是弹一下过手而已。卖猪肉的过过手,还能沾点油水,这倒好,受一肚子气。
前交叉盘带这个动作,后来他在电视上看到梅西老用。
他还可以用胸部和膝盖停球,或者两腿夹住足球跳跃过人,倒挂金钩他也敢用,这不就是侦察捕俘拳里面的侧踹吗?
踢完足球,他就会蹲在草原上捡石头。所谓的草原,远看绿绿的一片,没有一棵树,也没有所谓的山,起起伏伏的草丘;脚下可不是这个样子,脚下是稀稀拉拉的草,草丛里是星星点点的沙粒或小石头。唯一踏足训练场的一次,秦奋带他去勘察地形,有幸捡了很多石头,都是天上来的。
这种草丛里,当时有一种叫不上名的大肚子昆虫,长得像蝈蝈,像蟋蟀,像蚱蜢。头很像,肚子很大,翅膀很小。劭群每次看见以后,就会特别来气,丑丑的样子,飞不起来,就知道吃,吃货。他就会捡起来,朝地下猛摔,摔成一滩水,解气了才往回走。可怜的蚱蜢,可悲的第一,欺软怕硬,非丈夫所为也。
日子一天天过去。
日子一天天来到。
该来的总会来,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一天,军区的一个将军到二号院检查红军团部队。部队忙于迎检,机关闭门不出,大家原地待命,按计划组织。
劭群躺在上铺看书,劭群的领导偏让劭群睡上铺,说留一个下铺放箱子,取东西方便。理由有的是,服从就好了。说你好,能找出一万个好的理由,说你不好,一句不好就够了。
劭群他们住的房间,两个单位,四个人住一间房。劭群和劭群的领导,两个人。另一个单位是通信部门,两个人:双枪欧阳,常年手中一杆大烟枪:李近友,刚从坦克营营部通信排借调,少尉军官。
劭群自己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一米八的个子睡上铺很不方便,就不能理解一下吗?本来就是四个下铺,箱子比人重要。而且自己是中尉,自己的领导却向着别人。 按军衔分配,也应该是下铺。
想法就跟做梦一样,想想就得了,可千万别说出来。梦里什么都有,可千万别当真。
劭群看书,三人在下面聊天吃东西。牛肉干,橘子,开心果,都是好东西。有说有笑,一地鸡毛。
听见走廊里传来:快收拾一下,检查的要来。
劭群的领导,就让劭群马上下来收拾这一地鸡毛,劭群躺在床上都快睡着了。
劭群的领导又催了一下,还骂了一句:王劭群,你妈逼没听到。
劭群听了一咕噜坐起来:早上的地我都扫好了,现在地上垃圾又不是我扔的,谁扔的谁收拾。
劭群的领导又开始没完没了的谩骂。
劭群从床上跳下来,直面领导,怒视喊道:你再给我骂一句。
这时,双枪欧阳和李近友赶紧站在两人中间劝说。
劭群的领导更来劲了,对劭群亲人的各种问候,对人生的各种攻击:你妈他妈,你大爷他大爷,你个新兵蛋子,你才来几天……
说来说去,就这点事。看不上你,要么老实待着,要么滚蛋。
两人便拉扯起来。双枪欧阳和李近友,自然是拉着劭群,看似拉偏架。实际上也是一种保护,真打起来了,最后受伤的还是劭群。
摔杯为号,刀斧手,鸿门宴标配。
劭群被双枪欧阳和李近友往回推的过程中,背向了自己的领导。
推搡叫骂中,脑后一阵风。
劭群下意识脖子一缩,一把暖壶飞驰而过,摔到床铺墙上,“砰叭”一声,粉身碎骨,热气腾腾。整整的一暖壶开水!
劭群脑海中,千万个牛马羊呼啸而过。
明人不做暗事,这是打黑枪,下黑手,往死里整啊。
劭群转过身去,含胸起肘,把双枪欧阳和李近友顶开,挥拳便干。早就听说马参谋长一拳把人干翻,仰慕英雄,只是至今未拜师学艺,书到用时方恨少。
劭群把自己领导干翻在地,反正已经出手了,绝不客气。劭群左手握住床架,右手起肘握拳,牢牢的把双枪欧阳和李近友挡在身后,左腿击弹踢,领导一起身,直接踹翻,再一起身,再一踹翻。如此往复,几个回合。最后还是被双枪欧阳和李近友拉了出去。
楼下迎检如期进行,楼上打斗如火如荼。
劭群出了宿舍,直奔副参谋长王梓深,告诉七号首长,他跟自己的领导打架了,简单讲了下过程。王副参谋长说了劭群几句,让劭群回去,别冲动。
劭群报官不成,既不能击鼓喊冤,只能打道回府。
来到宿舍门口,隐约感觉杀机重重,似乎有刀斧手埋伏。
劭群左脚虚点地,轻点虚掩的门,一个垫步快速后撤。
果不其然,果然如历史所言,任何一部历史都是当代史。
武装带的铁头,从屋里直接打出。劭群的领导拿着武装带,冲出房间,开始抽打劭群。
刚才摔暖壶,现在抡腰带,真是服了,就是置人于死地呗。
劭群用胳膊肘抵挡着。四年北陆,无数次的敌情正前方跃进,胳膊肘破了好,好了破,无数次的流血,早已破皮成茧。这点小抽打,还是扛得住的。
劭群抵挡中,夺过了武装带。马步蹲裆,下绊子,小马卧槽,直接放倒。劭群在机关三楼的走廊里,骑在这个经常问候他家人的人的身上,左右开弓,拳如雨点。
千万次的问候,千万次的回问。
大家都从房间里出来了,好多人跑过来拉架。
劭群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怒视着他的领导说道:我不在这里干了,我找参谋长去。
说完,转身而去。
劭群找到了马京强参谋长,检查刚结束,效果非常好,马参谋长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劭群汇报:五号首长,我想下连队。
马京强参谋长问他,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劭群只说自己是指挥专业,自己的专业适合在连队带兵。没有提打架的事。
马京强参谋长回他,他考虑考虑,因为劭群的工作岗位比较特殊,调整需要团里主要首长点头。
劭群从马京强参谋长房间出来,就去找了国庆。现在,国庆在指挥自动化站,已经站稳了脚跟,每天忙得很,手下还有几个战士,处的跟兄弟一样。
两人到了东墙的小白杨下,东墙就是劭群认为的北墙。
国庆就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劭群把打架的过程,从前到后跟国庆说了一遍。
国庆听了就骂,然后就说劭群:你鸡巴不能忍一忍,你一个大学本科生,你还有前途,何必跟一个中专业一般见识?
劭群回道:你每天忙忙碌碌,有事情做。我每天碌碌无为,什么事都没有,除了受辱挨骂,如果你换成我,你愿意吗?
国庆不再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你可要想好了,下了连队,再回来就难了。
劭群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天,这时他隐约看到机关三楼的一个窗户后面有一个人影,突然消失。
开弓没有回头箭。
二oo二年八月二十四日,在司令机关工作一年六个月的劭群,下放连队。
他来到了忠诚部队神勇突击六连,被任命三排排长。
忠诚部队,从团结模范四连,到红五连,到炮兵二连,现在又到神勇突击六连,他全干遍了。
从黑排到王排,从王排到排长,从排长到三排长,从三排长到一排长,从一排长到王参,从王参到黑参,从黑参到王参谋,从王参谋又到三排长。
劭群在自己的武装带上记下了这个数字:。
或许岁月静好,或许岁月不饶人。
人生再一次回炉,调整追寻方向。
过去早已释然,人生还需反思。
古人云: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虎或者是现实之虎,或者是心中之虎。
正如,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对立统一,辩证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