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直隶总督府(下)
白天的业务学习渐入佳境,虽然起步很慢,但是提高很快。除了基本的电脑操作,大家也开始在电脑上进行标图训练,电脑标图是新事物。必须要懂战术,会运用军标,还必须会电脑,会操作鼠标。这一回合,劭群占了上风,他地地道道学过合成指挥,标起图来得心应手。
白天没压力,夜晚心情好。qq上的码字训练,近乎入无人之境,经常开多个窗口,同时进行聊天,完全应付的了。跟小凡的聊天,也越来越默契。劭群感觉对方是一个很有文学功底的人,小凡的打字也越来越快。劭群说他山之石,对方回应可以攻玉;劭群说玉碗琥珀光,对方回应何处是他乡;劭群说客舍青青,对方回答西出阳关。劭群无论聊到哪个方向,对方都能始终跟随,真的是景物两相宜。除了周五、周六晚上,小凡上网时间可以长一些,有时能到晚上一两点。其他时间,小凡一到晚上九点半,必离线。
周五的晚上,劭群没有时间上网。松骨峰英雄团的张寒朔,会在周五的晚上,带着他们去农大跳舞。张寒朔在农大是体育生,身高臂长,能扣篮。寒朔身体协调的很,跳舞自然也是高手,慢四,中四,快三,探戈,什么都会。他们这群军校出来的,身体板板正正,平常中规中矩惯了,走起舞步来非常生硬。任凭寒朔无论怎么提醒,就是放松不了。
学习跳舞的时候,劭群就突然想到了陈慧敏,陈慧敏教过劭群引带女步转圈。自从陈慧敏离开三号工地之后,两人再没联系。
现在劭群有了手机,但是他并不知道陈慧敏的手机号,所以就没加微信,也不是好友。那个年代哪有微信啊,倒是有qq好友。现在劭群也有了时间,还在一个比三号工地高级多倍的中等城市,离省城并不远。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在农大的活动中心,每当看到寒朔跟他对象一起跳舞的时候,劭群不觉就想起了太平洋的士高广场。寒朔的对象比他晚一届,自然是小学妹,也算同门师妹,现在农大读研。
地方大学不都这样嘛,学长先是帮助学妹,然后学妹爱上学长。学长比学弟们永远处在食物链的顶端,初期是经验,后期是财力,先毕业先工作先挣钱,自然就有优先择偶权的高光。不上班你养我啊,我养你啊,你先照顾你自己吧,傻瓜。99.99%的初恋都成功不了,初恋是万足金,不是千足金,千足金世上到处可见,世上有万足金嘛。爱情是神圣的,初恋是最美的神圣,绝大多数初恋成功不了,基本都归顺打脸的现实。
劭群在农大的活动中心,看到有一种三条白杠的裤子,跳起舞来很好看,他知道那是阿迪达斯三道杠。他就想买一条,在大学,不能再穿迷彩服脚踏军勾跳舞了。再说已经是春天,招蜂引蝶的季节,就是要打扮的花枝招展。
寒朔带他们去了保百大厦,商品琳琅满目,但比较贵,所以大家只是转,边找边转,边转边看热闹。这时的商场里,早已经有了电梯,时代发展,一切都在变迁之中。在一层商场拐弯的步梯处,劭群看到了一对情侣坐在步行梯上,两人很亲密地依偎着。他心头一紧怅然若失,眼睛不觉发热。在北陆,在东购,在北国,有多少次他和陈慧敏转累了,就是这样坐着,吃东西,看光景,不必谈寂寥无边的人生,大煞心情,多烦人。要什么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有吃有喝还要什么自行车。有多少次,眼睛盯着手表,一分一秒的计算。好不容易外出一次,几个月才轮一次,下午四点前必须归队,好多次为了抢最后一分钟,都是从大门口向学员队飞奔。最后一分钟前的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都要留给东购,都要留给北国。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劭群最终在一个临街商铺,买了一条99元的阿迪达斯裤子,也是三道杠,老板也说绝对是真的。劭群很满意,十分之一工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那就过好这十之一二,一分钱一分货。
买完裤子,劭群给陈慧敏留了一个传呼,没有回应,或许这个传呼已经不再用。
农大的活动中心,每周五周天晚上开放,周六晚上闭馆。劭群只有周五晚上有时间,周天晚上要开班务会,这是三大条令规定的一项重要内容,全军标配,雷打不动。
农大的活动中心,晚上七点左右就开门了,寒朔带他们先吃饭,八点左右到。有些时候,大家吃饭心不在焉,着急着去。寒朔就笑眯眯的说他们,不用着急,去早了也没什么用,浓厚的徐水话。说完又是坏坏一笑,一笑起来坏坏的。
农大的活动中心,来来往往,俊男靓女。还有一些学者打扮的长者,寒朔说这是学校的老师,也就是教授。
寒朔作为东道主,故地重游,轻车熟路。带领他们一众好汉,如上梁山泊,吃酒喝肉,江湖弟兄,快意情仇。
寒朔跟里面的一些人还很相熟,相互打着招呼。在财富还没有巨大分化的年代,在大家非生而知之又无法知之且信息闭塞的年代,寒朔作为帝国中尉军官,算得上衣锦还乡。加之,寒朔在大学本就声名远扬,着名的跳高运动员,大学篮球校队,现在又是帝国军官的派头,更上层楼,声名鹊起。
在农大的活动中心,劭群感觉跟着寒朔特别体面,特有气派。做人有三碗面最难吃,人面,场面,情面。现在好了,三碗面都有了,大烩面,一碗装,敞开吃。
劭群就感觉自己像上海滩里的丁力,寒朔就是上海滩那个徐文强。在这个十里洋场,跟着强哥混,金钱,地位,女人,你想要的,终有一天都会属于你。
大家选好角落,纷纷落座。总有场面上的事,一会来一个一口一个朔哥,一会来一个一口一个大朔。寒朔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场面上的事,谈笑嘻嘻哈哈之间,自来得心应手。再说,他身后还有六七个兄弟,身体精壮,目光犀利,从装束打扮一看就是武林中人,很有可能是镇远镖局的,或者是朝廷官差,来头不小啊。
舞会开始了,放松的音乐,温柔的灯光,优雅的舞步。
大厅内,大家为跳舞而来,也会为跳舞而去。都没有固定的舞伴,想跳舞,就邀请。就像时下添加好友,想添加就发验证,通过不通过全凭运气。
他们这些集训队的,还有一些羞怯,不好意思。寒朔一遍遍的催他们:没事,去吧,主动邀请就行。大家纷纷摆手,或者摇头。寒朔就转头对劭群说:赶紧去呀,裤子都买了,怎么这么怂啊?劭群笑了笑说:我不太会跳,人家拒绝我怎么办?寒朔说:真怂,想跟哪个跳,我替你邀请。
厉害,传道授业解惑。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月飞。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寒朔拉起劭群就走,场面昏暗,音乐不绝,灯光闪烁,人来人往,劭群感觉有些乱。对于寒朔来讲,一点都不乱。乱怕什么,哪里有枪响就往哪里冲,只要抓到廖耀湘。哪里有女生,就往哪里走。在一个落座的女生面前,寒朔微欠身施礼,说道:请您跳个舞。还挺优雅,劭群心里想。女生微笑着点头站起来,寒朔把劭群往前一拉,这是我兄弟,他不怎么会跳,你带带他。女生依然微笑着点头。
劭群就这样,半推半就的,步入舞池。不同的音乐自然跳不同的舞步,什么慢四中四快三的,会走就不错了。跳舞走成了齐步,反正都一样先出左脚,齐步走也是先出左脚,右脚靠腿立定。劭群是没有能力带女伴跳舞的,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脚上了,生怕踩着对方的脚。既要低头拉车,还要抬头看路啊。两人这样跳着,很是尴尬,最后还是劭群主动说:谢谢你,不好意思,我,我不会跳。这个女孩还蛮大方,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常来就好了。咱们休息一下,喝口水。
劭群第一次跳舞,这样开始,也是这样结束。他想,下来一定好好训练,练好了再跳。真的是战士啊,什么都是训练,练好了,再上。战无不胜的教学法啊,会练会跳会邀,估计还要贯穿做思想工作,不得而知,可想而知。
跳舞中间还会穿插舞台唱歌,十元一首。京城方向来的一个兄弟,喜欢唱歌,大胆走向舞台,一首《精忠报国》放声歌唱,好似纵情呐喊。很有震撼力,跳舞的节奏也随之铿锵欢快。大家纷纷鼓掌叫好,热烈的气氛瞬间点燃。咱当兵的人天天唱歌,唱歌的底气还是十足的。起床唱,走路唱,吃饭唱,上课唱,开会唱,睡觉前也要唱,走一路唱一路,唱一路走一路。
晚上10:30,中场开始。已经跳了三个多小时了,靡靡之音听久了就容易昏昏欲睡。大厅音乐,画风一转,永远不变的无限,野狼的士高,震耳欲聋的声响,闪烁多变的灯光,狂野奔放的节奏,整个舞池陷入高潮,一浪一浪的人群,在向高潮冲击。
劭群穿上阿迪达斯上场了,在农大十里洋场这个激情之夜。他要放飞自我,点燃自我。太久了,太多了,一切的一切。从太行山上,从源泉河边,从东购北国,从红军团红五连,从凤凰山弹药库,从直隶总督,从十里洋场,从电脑qq……他要化作水,乱石穿空;他要化作火,樯橹灰飞;他要人潮人海,他要花开花落。
他忘却一切奔放,霹雳舞加迪斯科的动作,野性疯狂;他深深沉浸其中,年轻的面孔,潇洒的英姿,自信陶醉的表情,激情四射。很快他在周围围起了一圈人,手拉手围着他跳。白色的三道杠,像三道闪电,偶尔叱咤风云,上天入地;像蛟龙入海,身影婆娑,柔情似水。劭群还会突然卧倒,直挺挺的倒下去,侦察兵的捕俘拳前倒,然后一个翻转鲤鱼打挺起来,轻松的很。一会再来一个手倒立蝎子步,张国祯班长西域异招,招招直抓人心。刚性的雄,野味的奇,柔弱的美,真的是好看极了,好多人打起了口哨,引起众女一声声尖叫。寒朔没想到劭群还有这一手,这家伙,这小子,这兄弟,行。其他的几个兄弟,也被感染,纷纷加入舞池。
农大的活动中心,上海滩的十里洋场。
象牙塔与上海滩,究竟差多少差多远。
这个夜晚,只为绽放。
后来,寒朔又带大家去了两个地方营业性的迪厅,直隶最大的两个迪厅,大西部酒城和小西部酒城。曾经盛极一时,远近闻名遐迩,车水马龙,往来络绎不绝,蔚为壮观。这是一个可以拿着木锤任意敲击木桌的地方,可以随音乐、随场景,疯狂摇摆,大呼小叫,胡吃海喝,发泄着内心杂乱无序的奔涌。有美女野兽钢管舞,衣着暴露,搔首弄姿,光景全显;有人鬼情未了,是人是妖,一摸便知;有东北二人转,打情骂俏,男逗女弄,黄色小段,极尽挑逗之意;有可供挑战的啤酒大王,有任人戏弄的小丑,有生活中没有而人又想要的一切……太过于喧嚣,太过于闹腾。年轻人都是这样,总是喜欢寻觅新鲜刺激,有挑战的勇气,有勇敢的征服。
集训还在进行中,qq聊天同步进行。现在劭群跟小凡的话题也多了起来,要说的好像都是心里的,没说的好像也都在心里。小凡知道了劭群周五晚上都去跳舞,没时间码字,每当提这个话题,小凡一句话也不说,有时长达一个小时不回一个字。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很是奇怪。
有一天,小凡主动提了一个问题,通个电话。
这是让人既心奇又心动,期待而又迫不及待的。
小凡和劭群互留了一个传呼号,两人约定通话。劭群找了个Ic卡的座机,给回了过去。手机费太贵,一分钟七八毛。
网友网恋,网约见面,网络时代初体验,人人渴望的可遇而可求。
劭群的寻呼机收到了一条消息,回电0315……
这是哪里?劭群的第一个念头,这组电话区号不是本地。
会是遥远的哪里,谜底慢慢揭晓。
劭群快速的拨了电话过去,电话通了,对方没说话。
劭群先说的:喂,喂,能听到吗?
过一小会,对方回答:哦,听到了。
女生!果然是一个女孩。
两人都很兴奋,简单聊了一会,对方说电话不能打太长时间,一会同学还要用。
劭群嘴角一乐,这是学校电话,大学生。
接下来的几天训练,劭群总是你心不在焉的走神。寒朔叫他,他都听不到。气的寒朔骂他:你小子又在想啥呢,是不是在想坏事?劭群心里想: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寒朔自然是个老江湖,人家上了四年大学,毕业两年了,都已经结婚了,谈过几个对象不得而知。有些事情不必问,你也管不着。
有几天晚上,小凡的qq始终是离线状态,灰白的小企鹅。
劭群有些失落,心里空落落的。他的心里压了一层又一层,空空的只剩呼吸。
“吱吱吱”小凡的小企鹅来了,红色的小企鹅一跳一跳,鲜活的有生命力的小企鹅。
聊天中,劭群得知,前两天他们学校里搞活动,没有时间上网。
大家都是无意的聊着,实则想刻意探寻对方。
大家又在刻意的回避,实则是有意等待对方。
从陌生到知道,就像画了一个圈,圈越大,圈外的未知世界就越大。
知道的越多,才知知道的越少。
平生我只知道一件事,我为什么是那么的无知。
白天业务训练,晚上qq码字,等待中互相等待。
不觉已过三个月,五一节马上来到。
集训已近尾声,学业已经修成。据说还要放两天假,这个消息,劭群有意无意的告诉了小凡。小凡也告诉劭群,五一节本想回老家看看,还没定下来,看情况再说。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
望尽天涯路。
附记:
思天涯
飞飞之地,日月,2024年1月12日
癸卯年腊月初二。友劭群,偶得两句诗。曰:
少年应是不得意,无聊如是剪窗花。
觉此诗颇有唐人遗风,遂补齐两句。愚将窗改为灯,更添寂寞之感。名曰:思天涯。
雀尽寂寂寒风杀,一梦惊觉到天涯。
少年应是不得意,无聊如是剪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