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北国草(上)
起床,排除个人卫生,出操,打扫室内外卫生,洗漱,小值日打饭,饭前小练兵,检查内部卫生,队列行进,饭前一支歌,开饭,收拾卫生,上午操课,午饭,午休,下午操课,晚饭,读报,看新闻,晚自习,晚点名,洗漱,就寝,晚上小练兵……
这种紧张而又有规律的一日生活作息,打乱了劭群的生物钟,重塑着劭群的生物钟。变化是显而易见的,之前的,后来的。
劭群刚入学将近有三个星期的时间,竟然没有大便。当第一次大便终于到来的时候,他闻到了卫生间一股很臭的味道。这种味道,在他们刚入学的时候,卫生间经常有。人突然吃的越好,就容易拉稀。人长期吃的越好,排出的大便就会很臭。后来还有一次劭群长时间没有排出大便,是因为上火结干,肚子胀胀的,却排不出来,很难受。而且好像是赶上了中队会餐,也就是吃的比较丰盛。看着满桌子山珍海味,自己却吃不动,就感觉好可惜。后来还是陈班长告诉他,吃一种叫甘草片的药,很快就会好。果然,中队的卫生室常备这种药,吃了之后,很快就会有反应。一旦排空,心情舒畅。经常吃香蕉也有利于排泄,这都是生活得来的实践常识。
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几近相同的日子,不变的是不同的军号。
播下一个行动,收获一种习惯;
播下一种习惯,收获一种性格;
播下一种性格,收获一种命运。
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之中,一切都在强制规范之中。
劭群同宿舍的邻座是常军伟,中队最高的个子,一米八七,强大的篮球中锋,强大的拔河主力,天生的机枪手。北陆四年也难为他了,这么大的个子,在单双杠上,是必须要完成三四五练习的。他肯定也有他的苦衷,有他的难言之隐,他是怎么过来的,别人没有想过,只有他自己知道。北陆四年也便宜了他,别人扛的东西越多越跑得慢,他扛的东西再多也影响不了多少速度,大家说,气人不气人。
常军伟是山西人,为人善良实在,说话风趣幽默,非常接地气,比劭群要成熟的多。他的爷爷好像是黄埔军校的,有照片,那个年代的国民革命军,黄埔几期不太记得了。常军伟经常跟劭群扮鬼脸,水壶里面偷偷装点酒,挑逗劭群吃点,喝点。他们两个最喜欢吃的就是小操场上小服务社卖的袋装平遥牛肉,真空包装,里面除了肉,还有一些油冻样的东西。两个人合伙买一袋,一人再来一个口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梁山好汉。这种平遥牛肉,是山西产的,作为山西人的常军伟推荐给了劭群。
在劭群印象中,常军伟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实际上胸怀理想,一身正气。北陆四年,两人同为上铺,头碰头,说话最多,交流最多,在一起最多。
毕业综合演练的时候,为了完成根队长交给的任务,两人一组扛了一门82无后坐力炮,奔袭十公里。
根队长也上过西南边境自卫反击战场,个子不高,就像乒乓球,一旦弹到地上,马上就会弹起来,不安生,能折腾。一个千里拉练,硬生生让他给搞成了,两队生死对抗。步兵队跟炮兵队交换装备,全副武装十公里奔袭。真是脑袋进水了,被驴踢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人家扛了好几年的炮,有经验,有门道。你一个纯步兵队,即便再学过炮,也没有人家炮兵队专业,经验这方面明显不足,明摆着就是吃亏。
根队长就是这样的人,就是不服,就是较劲,就是折腾。他带的学员队也是这样,各方面都要争第一。劭群当时不理解根队长,太累了,太苦了。后来就越发欣赏根队长,还挺回味过去那段永不服输勇争第一的日子。根队长喊出了“敢于胜利”,劭群后来把这四个字,用在了他当连长那个连队的口号中。这是一支战功卓着的连队,荣誉称号神勇突击连,又称雪峰山战斗模范连。平津战役中,这个连队的三排副排长邢春福带领突击队员首先破城,第一个冲进了天津城防地下指挥部,活捉了国民党军陆军中将守备司令陈长捷和参谋长邱宗鼎。
他们的学员队竟然被别的学员队送了一个外号,整编第七十四师。历史上的整编第七十四师,国民党军的王牌师,国军五大主力之一,装备精良。但是在解放战争中,被华东野战军包围于孟良崮地区,全军覆没。
言外之意,对立面很强。
所以,在最后全副武装十公里奔袭中,根队长就要给其他学员队一个教训。劭群他们心里边也憋着劲,给他们一个教训,我们不是七十四师,老子是陆军第一。
劭群和常军伟被作为第一梯队主力,挑选出来。此时的劭群,经过四年的军事训练,已非吴下阿蒙。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战斗意志,完全是北陆制造的,合格可靠的优质产品。
82无后坐力炮,净重21.5公斤,也就是43斤。扛在肩膀上,特别沉,压的肩膀疼,而且偏沉,炮身又长,跑起来晃晃悠悠,不好控制平衡。扛着这个43斤重的铁家伙,跑起来,而且还是十公里奔袭,还是在山中奔袭,难度可想而知。难是次要的,关键是要争第一,这是主要的,战场无亚军。
两人披挂部分战斗生活装具,然后将要扛着它,奔袭十公里,还是在山里,太行山里。大家没有畏惧,也没有害怕,反而一身轻松,就是要挑战不可能。
在两个学员队面前,在大家面前,被挑选的第一梯队主力,表情凝重,目光坚毅,更多的是一种为学员队战胜的使命,一种为学员队争光的自豪。
路途何其坎坷,征程何其漫漫。
对抗何其激烈,冲锋何其惨烈。
一批又一批的出发。
一批又一批的超越。
奔袭中,时而传来狂啸:
“冲啊,拼了吧,杀啊!”
“跟上来,弟兄们,冲啊!”
压力压制疲劳,喊声撕裂山谷,催人奋进。
两人首先到达,马上回返接应。
来来往往,匆匆忙忙,战斗的时节。
他们还是赢了,赢的不容易,赢的好辛苦,赢的很悲壮。对方的学员队也是玩了命了,好像有人被用山里老乡的平板车推回来,紧急送上了救护车。
在北陆,据私下议论,每年都有死亡指标。尤其是每年的毕业季,五公里越野和千里拉练,大家都在惜分不惜命,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拼。
这一组镜头被录制了下来,陈班长一直保留着,后来还刻了一张盘,送给了劭群。
青春的成长,挥汗如雨。
青春的回想,眼含泪花。
八百里巍巍太行,
全用铁脚板来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