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创业
高中的学习生活紧张清苦,寒假暑假放松清闲,不像现在的孩子,到了假期,不是课外班,就是预科班,每天马不停蹄,应接不暇,有些苦不堪言,满满当当,忙得很。高中已经不放麦假了,初中那会就没有了,小学的时候不但有麦假,还有十几天秋收假。
这种假,不仅是孩子回家帮着大人干活,老师们也是回家到地里干自己的农家活,老师们基本上都是民办教师,住在农村,教在农村,家家都有地,一边教书,一边种地,尽管半教半农,老师们都穿着相对讲究,朴素而整齐,有的戴幅眼镜,有的上衣口袋插一支钢笔,身份的象征。
劭群记得,放麦假和秋收假的时候,还有学校安排的任务,勤工俭学,到地里捡拾一路的麦穗或玉米棒子,通常是每个学生要交给学校五斤还是十斤,不太清晰了。好多时候,父母都是要求孩子在自己家地里干活,到了开学,从自己家的粮食取,让孩子交上去,完成任务。但是孩子们都偏向于自己去地里捡,这样才是完成任务,才是勤工俭学,主要是不受管束,还能到处游玩,找到更多的乐趣,孩子们的天性当然就是好玩,玩好。
有几年,学校里边好像响应国家开一个什么大的运动会,让大家去找那种草皮种子,一人五两,五两没多少,五两又很多,难找的很,大家不会作假,完成任务的不多。简单的纯真,纯真的简单。
放假都要写保证书,就像现在学校里边签的一些倡议书一般,大抵都是防触电防淹亡防车祸等方面的事,那个时候好像还没有提防车祸,不是意识的问题,主要是机动车太少了,马路和柏油公路上最多的是牛车、马车和自行车。回想起来,他们的保证书写的真是可笑之极,那个时候的孩子懂得太少,因为大家不会写,就互相抄,抄来抄去,抄出了一个年代。
保证书也跟孩子们一样,傻的可爱,傻的淳朴,有点像一边交代一边保证的意思,比如:我再也不违反纪律了,我再也不下河洗澡了,我再也不爬树掏鸟了,我再也不四处点火了,我再也不翻墙偷桃了……等等,如是而已,纯真年代。劭群第一次抄这种保证书的时候就想,自己表现挺好的,最近好像没有违反过学校纪律,自己也没有去爬树掏鸟,这不是冤枉自己吗,还要去保证,为什么非要这样写,他不理解,也没有别的法,反正大家都这样。他当时就不会写:我保证不违反学校纪律,我保证不爬树掏鸟……就是这么单纯,也是如此傻瓜。
高中就没有这些事了,保证书好像有,自己就完成了,勤工俭学也是帮着家里干活,不干也不行,家里的活一堆堆,只要你想干,永远干不完。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一样,只要你愿意挤,总还是有的。劭群除了在自己家地里干活,有时候也帮着大哥国群干活。
大哥刚有了一个儿子,需要有人帮着带,所以活干不过来,有时候劭群也帮着看侄子,用那种四个小轮的竹排车子,推着在大街上转悠,有时候小侄子哭了,劭群也会抱起来哄一哄,就像当年哥哥们看他一样。孩子看孩子,有孩子的方法,有时候小侄子哭个没完,劭群气的就会抱着他上下乱蹦,小侄子反而不哭了,还哈哈笑,如果让母亲看到了,估计又是招来一顿怒骂。
大哥国群已经不在城里干活了,但是情怀还在,激情飞扬,总是琢磨着做大事,挣大钱。大哥国群年轻的时候长得帅,给说对象的也多,一个星期见一个。有时候去见对象,走之前,大哥一边骑自行车,一边给劭群吹口哨:老三,走了,看大嫚去了。每当这时劭群就很自豪,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哥哥;劭群也很羡慕,自己的哥哥这么厉害。大哥国群的朋友很多,男男女女,也就是所谓的狐朋狗友,一些鸡鸣狗盗之徒。大哥是他们的老大,振臂一呼,没有到应者云集的地步,也能围着一群人。他们经常到家里来,父亲和母亲十分厌烦,嫌弃的很,又没有办法。就像现在劭群看小满,不听话,管不了,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只能又爱又恨。
曾经有一帮男男女女,穿的花花绿绿,在他们家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当时父亲和母亲都不在家。家里的一棵枣树,是从四间房那里移过来的,原来好像是从母亲穆家老家移过来的。这棵枣树还没有长大,铁锨把那么粗,结的枣不大,但是很甜,有几个狐朋狗友拼命的摇晃枣树,边捡边笑,边笑边吃,边吃边摇,一个人甚至爬上枣树,把枣树都压弯了。劭群远远的看着他们,心里想:他们怎么跟大哥不一样,怎么这么坏,摇晃就算了,还爬上树。这些事,劭群都没有告诉母亲,带着母亲回家,看到家里一片狼藉的样子,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是也没有办法。那个时候大哥国群也就十七八岁。
后来大哥国群成家了,嫂子本来之前跟大哥见过一面,也就是胶东话里的验人,但是大哥那会的心思就不在结婚上,应该是天马行空,所以就没成。后来嫂子跟另一个人都已经送媒柬准备定亲了,一听大哥这边跟别人不谈了,马上就退了媒柬,托人第二次来说媒,两个人就永结秦晋之好。嫂子对大哥一直非常好,因为大哥是她所爱的人,自己选择追求的,自己的一生托付了给了大哥,自己也全身心爱着大哥,这一些,让劭群很羡慕。
劭群上了高中之后,大哥国群和嫂子都去看望过他,送吃的,吃的是最重要的,好比雪中送炭。那个年代大家大家都没有多少资源,不管是吃的还是花的,谁也折腾不起,也没有可以折腾的,都怕穷,穷怕了,过不好日子就是互相连累,所谓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大哥国群胆子大,有魄力,打扫了家底,加上东借西拼,义无反顾的全投出去,建了一个养殖大棚,养肉食鸡,就是劭群小时候去北河沿窑里看见的那种鸡。这是大哥的第一次创业,也是他们全家的第一次创业,赶马车的老兵同志求稳怕变,老实巴交,守在田间,坐在地头,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费劲巴力,靠天吃饭的传统思维的束缚,已经被他们这一代突破了。
大哥国群的养殖大棚在房子西面,以前一个放牛草的小仓房南边,主要是塑料薄膜封闭。大棚里面白天晚上开着电灯,没有电灯的就挂上几个马灯,晚上也要整的像白天一样,每隔两个小时上一次料,那些肉食鸡一直在里面吃,吃个不停,也排泄个不停,所以里面味道可大了,能把人熏蒙了,劭群进去干活的时候,可是算领教了。一排排的鸡槽子,还有那种独立圆形的,跟路锥一样,离开地面吊起来。进棚主要三件事,上料,打针,清粪,除了打针麻烦一些,其他活都简单。掀开门帘,还没有往里走,就能立刻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热浪里面夹杂着浓厚难闻的臭烘烘的鸡毛鸡屎味。在棚里要忍受这些难闻的气味,出来后还要忍受身上带满了难闻的气味。就像如今自媒体平台的鸡汤里所言,一个人在茅坑里待的太久了,身上会像屎一样臭。
一个小鸡两块七八入栏,养到三四斤左右,就出栏,每次五百只左右,一次毛收入六七千,刨去成本,挣个两三千是很有希望的。养殖的利润可观,但是风险也巨大,就是这种封闭的场所下,鸡可千万不能得病,一旦有瘟疫或者一些其他传染病,那就是血本无归。
大哥国群,第一批养了二百只成功了,紧接着第二批就是上了四百只,又成功了……这已经是很大的钱了,全家人都跟着兴奋起来,劭群也非常开心,家里有钱了,就能过上好日子,大哥国群有时候去学校看他总会给点钱。这种感觉就像翊然第一次拿奖状,跑回家告诉妈妈:咱们家要过好日子啦。大家看到了财路,发财之路,生财有道,人人可走。村里其他人也跟着干养殖,一户养变成多户养,大哥也由一个棚变成了两个棚,一个棚出栏,一个棚入栏,棒棒的希望工程,一个梦想成真,一个追逐梦想。再到后来连打针不需要请兽医了,因为那需要多花钱,长期的耳濡目染,都学会了,药也是自己买。各种鱼粉,骨粉,饲料也是自己配。
市场的需求衍生了产业,产业的发展构成了行业,各种小的经济活动单位,各种企业组织,也因此遍地开花。原始的,自发的,都有特殊性,当然也必须遵循普遍性的规律。一个行业到了一定的规模,就必须要遵循经济规律,就会受到影响,促进或制约。对于劭群他们家而言,这些都是缓慢的,成败完全凭运气。太多的养殖,封闭的空间,难免细菌病毒流行,通过空气传播,这是看不见的,也是不知道的。
养殖的两大魔咒,一是市场行情大落,二是生病闹瘟疫。随着养殖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赚有人赔,果然,在市场波动的情况下,有人赔了个底朝天,可以说是倾家荡产,从此一蹶不振。大哥国群的养殖,始终有惊无险,并没有发大财,也就是劳有所得,比一般的家庭要稍微好一些。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到现在,大家也是明白,普通人要改变阶层属性太难了,爬不上,挤不进,跨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