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
皇后富察氏,一身雪青缎绣五彩牡丹蝶纹立领氅衣,白玉盘一般莹润的脸上,此刻眉心荡漾着哀愁。
抱着手炉,有些呆愣的坐在西暖阁临窗的榻上。
宫女茱萸小声提醒道,“娘娘,还有一刻钟就到请安的时间了。”今个一早,养心殿的王进保过来传话,说是她们宫里的三等宫女魏玉霜,皇上封她做了贵人。
一个低等的宫女,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做了主子。
茱萸心道,还是小看了这些宫女的爬床手段。
皇后缓缓回过神来,将手炉放在榻上的紫檀祥云小几上,按了按自己的额角,“魏氏来了?”
她根本没有见过的一个宫女,可偏偏皇上来传话的时候,说是她准备的,她又不好辩驳,只能强行认下这个她调教出来的贵人。
茱萸摇摇头,“奴婢刚刚进来之前,没有瞧见。”魏贵人也有些目中无人,只不过一夜,一个贵人,便开始拿乔。
皇后摸了摸自己的赤金红宝石甲套,眼神晦暗不明,“她年纪小,又一朝得宠,张扬些也是应该的。”
魏氏入宫不过月余,便成了贵人,从伺候人的宫女,变成由人伺候的主子。
茱萸不说话,她知道娘娘现在的心情并没有多好。
长春宫正殿里的十四把紫檀玫瑰椅,如今已经七把上都有人了。
不过高贵妃还没有到,她从来都是压轴出场。
在皇后出去的前一秒,高贵妃扶着丹桂的手,款款步入正厅,眼尾在后排贵人的绣墩处扫了一眼。
皇后扶着茱萸的手,也缓缓的出来。
魏氏没有来。
娴妃也没有来。
云鬓衣香,厅中众人请安后,一一落座。
皇后看了眼娴妃空着的位置。
娴妃的贴身大宫女鹿韭跪在地上,禀道:“禀皇后娘娘,娴妃娘娘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特遣奴婢过来告假。”
昨个娘娘就有不适,今早一起来,两颊绯色,忙请了太医过来,说是风寒。
皇后高坐主位,声音温和,“无碍吧?”生病?
娴妃这一年里,有半年都在病着,又感染风寒,上一回是崴了脚,上上回吃错了东西。
鹿韭:“回皇后娘娘话,娴妃娘娘并无大碍。”太医说只需静养即可,只是娘娘刚才还担心请安,想要过来,又怕将风寒传染给大家。
高贵妃十指纤纤,在旁边的高几上,轻轻的叩指,国色天香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来,“你们家娘娘真是体弱多病,昨个不是还给皇上送了人参鸡汤,也不怕传染给皇上?”
娴妃这人最喜欢做出一副云淡风轻,不争不抢的样子来,衬得她自己是出水的芙蓉,不沾染半点淤泥。
鹿韭侧过头去,看着高贵妃的绣鞋上闪烁的宝石,声音可怜,“贵妃娘娘,我们娘娘是今早才染上风寒的。”言外之意就是昨个送的鸡汤是没有问题的。
皇后不想听她们这里争辩,直接道:“娴妃既然病了,就好好在景仁宫里养着,这绿头牌便先摘了,等病好了再放上去。”
娴妃这些年总是闹这一出,她有些烦了,可偏偏皇上吃她那一招。
鹿韭磕头后就离开了,皇后娘娘摘主子的绿头牌也不是一回了,反正皇上该来还是来,并不受这个影响。
嘉妃明媚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皇后娘娘,听闻我们又添了一个姐妹,怎么不见人呢?”
上一回,她怀孕,不方便,便安排了自己宫里的宫女伺候皇上,皇后知道后可是生气的指桑骂槐。如今她自己宫里的宫女伺候皇上了,皇后还这样端着。
皇后的笑容依旧温和,“皇上喜欢她,留着她在养心殿了。”
惊雷炸向了众位嫔妃。
连一向沉稳的纯妃也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情来,留在了养心殿里。
高贵妃艳丽的眉眼带上几分暗沉,皇上他就那般喜欢魏贵人?
放下了大雷,皇后也就散场了。
她本以为魏氏是个守规矩的,没想到她真的没有来,皇上常说这样的话,可后宫里的嫔妃,那个真的信了,不都是要过来请安的。
可是这个魏氏,她就是做了。
此刻于穗岁坐在乾隆的腿上,搂着乾隆的脖子,语气娇嗔,“皇上,我真的不可以住得离你近一点吗?”
乾隆手里的折子还没有合上,身上的美人又在作怪,柔弱可怜的依偎在他怀里。
“听话,永寿宫离朕的养心殿也很近。”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之前他是不懂,可怀里这个柔若无骨的姑娘,她在勾引他。
于穗岁轻咬嘴唇,声音里带着委屈,“可是,可是我想离皇上近一点嘛。”说着睫毛上垂着的泪珠坠在乾隆胸前的金龙上。
美人宜嗔,这般模样只适合在特定的场合。
乾隆的手轻抬于穗岁的下颌,脖颈纤纤,柔弱可怜,“乖,朕常常去看你。”他是知道她的依赖的,接连不断的英雄救美,她定是对他情根深种。
于穗岁故意在乾隆的耳畔磨蹭,“皇上,不嘛,我就想陪你,好不好?”开什么玩笑,贵人位份,待遇比在养心殿里蹭住差远了。
乾隆对于穗岁的黏黏糊糊很是受用,轻轻的吻了吻她泪珠,“那就住几天再回去。”小姑娘太粘人了。
只是他翘起的嘴角,宣告了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不一会,李玉端着一盅人参鸡汤,还是娴妃送来的。
结果一进来就撞见在乾隆膝上坐着的于穗岁,心里吓了一跳,平日里嫔妃也有这样,只是这个时候,皇上可是在批折子。
这个时候嫔妃一般都是在旁边磨,墨或是在一边安静的坐着。
李玉将托盘举过头顶,“皇上,娴妃娘娘遣金阁送来了人参鸡汤一盅。”这表示已经是试过毒,可以吃的了。
乾隆的眼神停了一眼,“她今日又病了?”
李玉回道:“回皇上的话,娴妃娘娘偶感风寒,太医已经去过了,说是并无大碍。皇后娘娘也吩咐了宫女好生照顾。”他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这些事他不说,皇上也能再叫人打听的。
于穗岁小鹿一般的眼睛一转,娇声道:“皇上,这娴妃娘娘生病了还记得亲手给皇上炖汤,她对皇上真好。”越说越觉得有点酸。
乾隆都闻到了她话里的酸味,“你也可以做。”
做什么?
给乾隆洗手做羹汤,她自己都不给自己做饭,还要给乾隆做。
想什么呢。
于穗岁眼睛一眨,眼泪就啪嗒的掉了下来,“可是...可是,我不会。”说着紧紧的搂着乾隆的脖子,发出呜呜的哭声。
李玉人都麻了。
这怎么就哭了起来。
乾隆手一挥,“先下去吧。”小姑娘突然哭了起来,他也不知道原因,难不成是因为不会做汤?
还是嫉妒?
乾隆将于穗岁从自己的怀里扒拉出来,轻柔的用拇指擦拭,“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