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缭绕的黑云下。
景湛阴沉的脸色仿若雪峰之中凝结的冰凌。
他携着压迫性十足的气息,走到二人跟前。
后方的温以璃赶忙跑去,张开双臂格挡在三人中间,拦住景湛。
“你没听见吗,小狸要跟我哥走。”她提着颤微的胆子。
扬起圆润的脸道:“小狸不喜欢你,你要是真心爱她,就应该成全她。”
一句“小狸不喜欢你,小狸不喜欢你,她要跟我哥走。”
仿佛在景湛的脑海,心里,耳边,眼前,通通施展了咒法般,圈圈绕绕地重复。
他骤然咬紧后槽牙,瞳中迸射出暴虐嗜血的情绪。
胸口好似有人拿着尖锐的冰锥,在他心上反复刺穿,直至捅到血肉模糊才肯罢休。
喉间顷刻涌出一股腥甜。
景湛快速弯垂下腰,呕出一滩鲜血。
“少爷!”许进惊呼,立马扶住他。
景湛直起身,推开许进。
“是吗。”景湛下颌沾血,平静地问温以璃。
少年突然稳定的神情,不但没有减少温以璃心中打地寒颤。
反而叫她多生出不少恐怖阴森的惧意。
温以璃的脚不自觉往后撤了再撤。
少年森骇的气息,压的她说不出话。
景湛青紫带血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
幽深空洞的桃花眼里充斥着无尽死寂。
他掀起如被黑暗侵蚀的眸子。
凝视着完全忽视自己,一心只想跟其他男人走的女孩。
两人抱在一起,宛似再也看不见别人,感受不到别人的存在一样。
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恍若有一只囚困已久的野兽,不断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崩溃的想毁坏面前的一切。
下一秒,温以璃惊恐的瞪大圆眼。
景湛躬身,扒开地面中的白雪,从中捡起有两个拳头大小的,灰白相间色鹅卵石块。
随后,速度极快。
单手用力扯出缩在温羡安怀抱的顾清越。
拿着鹅卵石的手,狠狠照着温羡安的头砸下去。
此时,温羡安全身全心都放在了顾清越身上。
还在悲凄的想。
自己在小狸心里是不是一点都不重要,没有一丝一毫份量可言。
他霍然听见温以璃大喊了一声,“哥!”
随即,眼前瞬时蔓延出大面积的红色光斑。
透过这抹红,温羡安看到景老爷子同沈润云,还有他母亲匆促而来。
意识不清地听见,小狸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他在那一声声悲戚的“羡安哥哥”中,倒入了血泊里。
温羡安倒下后,顾清越的脑海闪过无数个穿插片段。
有曾经在桃梨馥山最快乐的时光。
有她同父母,姐姐,银狐欢闹的时刻。
还有满山的血气。
姐姐绝望离去的背影,银狐被捅穿的身体。
温羡安为她取名字,在雷雨的夜晚给她拆蛋糕时的样子。
最后,顾清越承受不住,昏厥在景湛怀中……
灰蒙的天色渐渐变黑。
古堡院内的华灯再次点亮。
白天的事仿佛被一场大雪掩盖,古堡仍旧一如往常的寂静。
温羡安被人送往医院。
景老爷子并不想追究他在景家闹出的事。
许进由于失职,当晚自行去了领罚室,受罚。
凌晨……
庄肃的古堡内,景薄天坐于一楼大厅的红木沙发上。
沈润云踏雪前来。
进屋便开口:“有沈宴在景少爷那盯着,没太大问题。”
景薄天将手中的白瓷茶杯放至玉石茶几上。
随后,淡淡点头。
沈润云掸了掸白大褂上的薄雪,坐到景薄天身侧,“温家少爷的事……就这么算了?”
他瞅景湛脸上的伤可不少。
要不是有许进在场拦着,估摸,现在不止温羡安住院。
两人都得去医院里躺着。
“温家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景薄天鹰锐的眼眸觑了觑。
随即,沉着鼻音“哼”了声。
他拿起一旁的龙纹拐杖放在掌中摩挲了会。
说道:“我景薄天,绝不做断人子孙的事。”
沈润云看着他,思忖了片刻。
还是决定说出堵在心中已久的问题。
“这场培训,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盯着景薄天具有威慑力的脸庞,说:“今天头一次去,就闹出这么大一团乱子。
楚云夕那头倒是无所谓。
我看,顾小姐同温少爷的感情不一般,只怕他们……”
听到这,景薄天微微侧身,锋利如刃的瞳仁紧凝着他。
沈润云背部向沙发后侧倾斜,叹息一声:“就怕当年的情景,再次重演。”
厅内沉静一瞬。
“培训的事,你明天交代下去,可以停了。”
景薄天说完,放下拐杖,自沙发中站起身。
步态稳健地向前迈步。
走到一个以红木镌刻的龙纹镂花收藏柜前。
他按了一下嵌在墙壁的开关按钮,开启柜门,拿出一卷古纸老旧地画像。
沈润云此时也起身过去。
景薄天小心严慎地将画卷打开,铺至一旁的红雕木桌上。
沈润云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幅画。
但不管观摩几次。
依然会被画中女子惊为天人的美貌所震撼到。
泛黄的纸张里绘画着一位白耳紫发赤眸的半狐少女。
少女忧愁苦闷地坐于梨花树上,身姿轻盈婀娜,凝白玉露的脚并未穿鞋。
脚腕中缠绕着一圈长长的金色锁链,锁链延伸至旁侧的黄金宫殿中。
纯白的狐尾被她圈在手中抚摸,柔细的皓腕刚好露出一截银白手镯。
沈润云摘下眼镜,放入白大褂的上衣口袋里。
觑起眼睛仔细端看,“像,太像了。”
他口中发出的惊叹,同顾清越刚进景家时的语气一样。
景薄天也同样端详画中少女,他道:“祖训里曾记载,后世子孙需代代相传此画。
如后世寻到与她模样一致的女子,必须想方设法将她留住。”
景薄天峰眉蹙了蹙,貌似是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
随后,他看着沈润云说:“这十年间,你我二人并未见过清越化身为半狐形态。”
沈润云问:“你担心……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可是景家的命定不会出错。
景湛一眼就认定了她。
怎么可能还有别人?
景薄天摇头,转身,由柜中拿出另一卷画册。
画纸的材质同上一卷相同。
景薄天将画打开。
里边描绘的赫然是景湛那张俊美清冽的脸。
就连眉心之中的红痣都别无二致。
但,唯有一点不同之处。
画中男子英锐孤傲的眉宇间,透露股帝王之气。
“先祖曾分别留下过两条不同祖训。”
景薄天盯凝着画中人,醇厚的嗓音悠长。
“一条是,将半狐少女囚禁于家中。
一条则是,不得干涉两人之间的发展。”
这两条,沈润云从前听景薄天提起过。
不过他听得不大明白……
不得干涉,又要囚禁?
景薄天盯着两幅画陷入深深沉思。
过了会,沈润云听见他低沉缓慢地说:“景氏族谱记载,先祖生前并未有一子,仅活到35岁。”
沈润云这时也想起了他们沈家的家谱。
谱中记载,景氏家主死后的同一年,沈家便停用了一项禁术。
据说是可以逆天改命。
不过,沈氏后人一代代相承相传。
传到他们这代,除了医学方面比别人优异。
也就仅剩下催眠这个功能还在。
逆天改命这种事……
他也只是在家谱中看过寥寥数笔地记载。
从没见过,更没尝试过。
景薄天曲起指骨,敲击了下红雕木桌。
缓缓道:“我一直想不通,如果先祖没有生育过子嗣,
那我们这些后人,又是从何而来?
先祖又是从何预知,未来还有我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