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赐正在观察的时候,见森林边缘处冒起一股青烟。
“乡长,你看那边有烟子,是不是着火了?”
乡长接过刘天赐的望远镜顺着刘天赐指的方向看去,搜索了一会看清楚后舒了一口气。
“刘总,不用担心,是老张头,他生活在这里。”
刘天赐疑惑的问,“不是说这里没有人使用吗?怎么又冒出来个有人住在这里。”
乡长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脸上带着高原红。
“刘总,你误会了。这里的确是没有人住,老张头没有家,他住在这里还要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来说。”
随着乡长的娓娓道来,一段尘封的历史浮出水面。
老张头名叫张建华,不过这个名字已经有四十来年没有人叫过了。
张建华是1968年知青下乡最多那一年到呼斯楞的。他们怀着美好的憧憬到了呼斯楞市后,张建华和另外七人一起被分配到了海子村。
他们来的时候,条件极度艰苦,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借住在牧民家中。
张建华是一个大城市里来的学生娃娃,来的时候16岁还不到。稚嫩的脸庞上连绒毛状的胡须都没有长出来,浑身只有一卷打满补丁的棉被和一套单衣。
在那个血红年代,人力在贫困面前根本无法对抗。特别是冬天到来的时候,没有御寒的物资和食物,只有消极面对死亡。
张建华是七人中年龄最小,也是最穷的一个。他没有在寒区生活的经历,更没有获取物资的途径。
借住了一段时间,知青们在牧民的帮助下用草和木头搭建了几个窝棚,知青们不得不搬离了借住老乡家的帐篷。
海子乡的情况特殊,上级要求种植经济类树木,知青们需要住在三个不同的地方顺带着看守工具。
张建华因为平常提供不了什么好处给别人,慢慢的就被孤立了。
重新分配住的地方的时候,张建华独自一人被分到了最远的地方。
夏天很快就要过去,张建华还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要准备哪些物资。
牧民们已经做好了迁移的准备,他们要将牛羊迁移到暖和的冬季牧场去,否则自己公社的牛羊就不能好好过冬。
幸好善良的牧民们见他可怜,提供了一些毛毡和牛粪给他。但粮食就没有一粒了,那些年代的粮食比起真金白银还要值钱,牧民们都没有余粮,怎么可能给他提供粮食。
在饿得不行的时候,天使降临了。
一个牧民的小姑娘见他可怜,没有吃的只能到牛粪马粪中刨未消化的粮食。于心不忍就送了他一只正在产奶的羊。
“啊……啊……”
张建华只听见小姑娘啊啊的喊,手脚共用的比划着。好半天,张建华才清楚,这是小姑娘要送给自己的。
“你是要送给我的?”
“阿巴……阿巴……”小姑娘比着挤奶的手势,比完又比着喝奶的样子,意思告诉张建华饿了就挤奶喝羊奶。
“谢谢。”
小姑娘见张建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张建华就是靠着少得可怜的补助粮和这只羊还有一些草根之类的渡过了第一个寒冬。
也是在这个寒冬,张建华知道了小姑娘叫萨日朗,意思就是山丹花。萨日朗是天生语言障碍,从来都不会说话。
开春的时候,小姑娘萨日朗和爷爷回来了。张建华见到萨日朗的时候,笑得像个傻子,跑过去送上一颗自己攒了好久才换到的大白兔奶糖。
要是平常,萨日朗肯定会兴高采烈的接过去,可是张建华不知道为什么萨日朗今天会闷闷不乐的。
“你……你……尝尝,很……很甜的。”
萨日朗接过奶糖,强挤出一个笑脸来,点点头就跑了。
萨日朗却是高兴不起来,原来萨日朗的父母在冬季的时候负责放的牛遇到暴风雪,出去寻找的时候双双丧命,只剩下爷爷和年幼的萨日朗。
在草原上,这样的事情虽然不是天天发生,但不罕见。年迈的爷爷照顾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还有几十头牛羊实属不易。
虽然开春了,但并不意味着粮食危机过去了,特别是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更加恶劣。
张建华到这里已经半年多了,新政策下是每个月40斤原粮,磨了一会还要33-34斤。现在倒不至于被饿死,只是总也吃不饱。这个时候的张建华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一天一斤粮食怎么够?
在饥饿面前,人性不值一提。
和张建华一起下队的知青中有一个的家庭遭遇变故,本来并不宽裕的日子更加艰难。杜鹏仗着自己的身材优势,强抢瘦小的张建华的口粮,张建华不给,杜鹏便打了张建华一顿。
其他五名知青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没有人出头。
当杜鹏在张建华独自居住的窝棚里翻找的时候,发现了他藏着的母羊。
“好啊,你这个小偷,竟然盗窃国家财产。我要到公社报告。”
张建华哪怕还小,可也知道,这顶帽子扣下来,自己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你胡说,我不是小偷,这是萨日朗送给我的。”
杜鹏阴险的指着张建华骂道:“你骗人,谁不知道萨日朗是个哑巴,她怎么证明?”
说完一脚踢在张建华胸口上,拉着羊就走了。
杜鹏将羊拉走后并没有吃,而是叫上其他五个知青密谋了一阵,这才跑到公社将张建华告了。
公社听说发生知青盗窃国家财物,相当重视,派出工作组下来调查,并把张建华关了起来。
六名知青一口咬定张建华盗窃集体财产,自己等人亲眼所见。
当日萨日朗送羊的时候,没有人看见,或许看见也没有说。工作组的人得知萨日朗家比较困难,又不会说话,懒得调查,最后下了结论,张建华盗窃集体财产。
张建华因此被剥夺了下乡知青的身份,被罚在海子乡就地劳动改造,接受当地监督。
年幼的张建华从此没有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