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斯廷一时噎住了。
“说到底,是贼人太强大,还是你们太无用?”风临暗冷斥一声,冲着祁定国行礼,“请圣上明察!”
满堂寂然 风临暗的话虽然难听,但是细想来,似乎也是那么回事。
如果真的严重到那个程度,承安易主了,薄斯廷如何能安然入京?
匪徒固守承安不行吗,为何还要来京城,用醉芳华挑衅,暴露,是想死,还是他们有了对抗一国的实力?
还是,他们根本不是匪徒?
如果那些人不是匪徒,那黑衣杀手又是什么人?他们抓娴郡主又是要做什么?
细细想来,这里充满了矛盾。
娴郡主真的和承安的水患有关系,她不会把自己和霍惊云留在京城,不会把上千残兵留在京城,因为那根本就没有活路。
若是她的人真的强大到这个程度,她何至于如今重伤处于诏狱之中。
但是,娴郡主的的确确和贼人混在一起。
大殿里的人,心思各异,一时倒是寂静下来。
薄斯廷噗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圣上,请圣上严查,微臣日夜兼程,死了十几个侍卫还冲出包围圈。如今承安的莲山上,还聚集着一伙匪徒,官兵死伤无数也无法围剿,三殿下还重伤啊圣上,百姓就要易子而食了!”
“如今堤坝缺口无法堵塞,又是夏季雨水多,江水不绝,又要有瘟疫,给承安百姓一个活路吧!”
薄斯廷痛哭失声,满脸泪痕。
风临暗却冷笑不语。
祁定国的手合上了常宁郡主顾孟鸢的嫁妆单子,眉眼深深的看了顾墨一眼。
啪嗒一声,把嫁妆单子拍在龙案上。
薄斯廷的哭嚎一下子咽了回去,因为气不顺,都噎得有点翻白眼了。
王全立刻挺起胸膛:“退朝!”
大臣们面面相觑,这事情还没有结果,就这么结束了?
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祁定国拂袖而去,王全顺便把风临暗也叫走了。
那些大臣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定国公站在原地没有动,那太子祁明瑾跪直了身子,看着祁定国明黄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
良久,他才慢慢悠悠的爬起来,和定国公对视一眼。
皆是无语,然后理了理衣袍往外面走去。
下了早朝,已经能够感觉到外面的热浪滚滚,今日只怕也是炎热异常。
“天热了!”定国公感叹道。
“天气热,腐败的速度快,只怕瘟疫……”祁明瑾叹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只怕此时的承安已经是人间炼狱,偏偏,父皇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定国公目光落在远处的屋脊上,那里停着几只鸟,不动的时候宛若石像。
“殿下今年弱冠之年吧?”
祁明瑾目光也是落在远处,闻言一笑:“可不是嘛,已经成家了,尚未立业,明瑾无能,一事无成!”
“小皇孙可还好?”定国公淡淡笑了。
“倒是勤勉,多得父皇赞赏!”祁明瑾笑了笑,微微点头,“外祖父且回吧,明瑾去诏狱看看!”
定国公看着祁明瑾走远,才抬步。
发现前面不远处,顾墨不疾不徐地往外走。
甚至都没有往诏狱方向看一眼。
顾家当年和霍流玉不睦,后来常宁郡主身亡,更是断了来往。
这么些年,从不曾见霍惊霜登门,即便是遇到顾家人,很多时候连话都不说。
难以想象,他们会生分到如此地步。
大概当初顾孟鸢非要和霍流玉远走,伤了顾太傅的心。
定国公唇角微微勾起,慢慢往前走。
薄斯廷静默半晌,等到所有人陆续离开了,他才从空荡荡的大殿里出来。
阳光有些刺眼,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眯着眼睛看着天空。
“还不回府!”说话的是他的父亲平远伯,语气中带着些冷意。
刚刚的大殿上,自始至终,他都不发一语。似乎他就是一个看客。
明明牵扯到其中的是他的儿子,他都毫无动作。
薄斯廷没有说话,静默前行。
但是,这些人还没有出宫,最早走的刚刚到达宫门口。
就听到咚咚的登闻鼓响,已经钻进马车的官员撩起帘子。
就见一干瘦男子,衣衫褴褛,死命敲响了登闻鼓。
下一瞬,就看到有禁卫军疾奔而来,架起那踉跄男子就往宫里走。
众大臣急忙回去。薄斯廷和平远伯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祁定国想问风临暗什么,还没有来得及问,就听到鼓声。
眉头一皱,起身去了大殿。
“你是何人,所告何事?”王全冷声问道。
那干瘦男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圣上,承安等着救命啊!”
“详细说来!”祁定国扫了薄斯廷一眼,声音冰冷。
“堤坝被洪水冲毁,是因为修堤时,郡守中饱私囊,用流沙代替石灰。”
“堤坝冲毁,官员不去修堤,反而到处捉拿破坏堤坝贼人,这所谓的贼人都是豪富之家。财物被洗劫,人被屠杀。百姓淹死饿死无数。”
“郡守不许难民离开承安,离开就杀,如今瘟疫起来了,官员不救治,所有染了瘟疫的,不论轻重,一律扔入疫村,一把火烧了……”
“圣上,承安已经是人间地狱了啊!”
那人骨瘦如柴,泪流满面。
泪水从他脸上冲开两道沟壑,他的身上脸上到处是厚厚的灰尘。
“你是何人?”祁定国开口了。
那人重重顿首:“承安谢家谢静由!”
满堂哗然,承安谢家?
谢家一门清贵,谢家书院声名远扬,前朝今朝,谢家出过三个状元。
谢静由就是今朝的状元,外放为官的,就在承安临边的天关郡。
“你如何得知?”
谢静由从怀里掏出一封油纸包着的书信:“收家父手书,伴随手书而来的是追杀。微臣妻儿奴仆皆已被杀,微臣九死一生方来到京城。”
王全接过书信。
谢静由笑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人一头栽倒在大殿上。
“御医!”祁定国喝道,“快救人!”
一边疾步走下来:“谢爱卿,撑住!”
谢静由勉强睁眼:“圣上,国有蛀虫啊,不查出来,大厦将倾……”
说完这一句,谢静由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圣上,他一身伤,又劳累过度,伤心过度,油尽灯枯,药石无医!人,已经没了。”
祁定国攥着谢静由的手,感受到温度点点流失,静默良久。
侍卫过来抬走谢静由,他终于起身,缓步走上台阶,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头:“王全,读!”
王全展开染血的书信,大殿里静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