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春光正好。
申沪街头柳絮轻扬,梧桐吐翠。
顺子一行人从税关码头登岸,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陶元高夫妇和林轻舟夫妇同时感慨,离开几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陶展如和林素满怀欣喜,张开双臂,深深呼吸着黄甫江畔的气息。
戴青筠则有几分伤感,父亲已经不在,没能看到申沪光复后的景象。
杨焕之亲自率领车队在码头等候,手下士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把排场摆到了极致。
抗战期间,杨焕之身先士卒军功卓着,一路从团长升到旅长、师长,而后调任申沪。
他本人军功赫赫,父亲又是商业巨擘,因此行事十分高调。
众人上车之后,车队缓缓从黄甫滩路转上大马路,依旧低速行驶,像是让众人仔细领略阔别几年的城市发生的变化。
车队来到大马路楼外楼缓缓停下,前面两辆开道车上的士兵纷纷跳下车,为后面的车辆打开车门。
杨焕之身着笔挺的军装,下车后笔直地站在一旁,朝陶元高和林轻舟等人行礼:
“陶叔叔,林叔叔,请上二楼望岳厅!”
待见到顺子拖家带口,杨焕之用力拍了拍顺子肩膀,“三弟,你这就不讲究了,让哥哥我眼馋啊!”
顺子笑道:“全山城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朝你抛媚眼,你眼馋个啥子哟!”
杨焕之哈哈大笑,待看到宋颀和林素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两个,杨焕之连连摇头,笑道:
“老五,你们两兄弟这样,让我这当哥哥的压力蛮大的嘛!”
杨焕之豪气得很,早已提前把楼外楼包下。
席间,杨焕之跟顺子、宋颀把酒言欢,说到几年打鬼子的经历,忍不住潸然泪下。
“藤县一战,二弟为了掩护我,死在了战场上,我带去的一个团兄弟,只活着回来三十七个...”
宋颀称赞道:“大哥,国府军当中,像你这样带把子的不多!”
杨焕之叹了口气,挑眉问道:“老三老五,你们俩把老婆孩子都带来了,老四他人呢?”
顺子在回来之前,就已经联系上郑孝真。
她已经跟祥子结婚,因工作出色,早已加入了组织,成了一名地下党。
鉴于她和杨焕之现在身份特殊,郑孝真建议小范围聚会。
顺子低声道:“大哥,晚上我来安排,四弟要给你一个惊喜。”
抗倭期间,顺子和宋颀经常回来,陶公馆、林公馆、孟纳拉路457号,以及方浜路、徐家汇路21号,都有山门的人打理。
午宴过后,陶元高夫妇和林轻舟夫妇都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看看。
当晚,冠群坊豪华包间,门口站着卫兵荷枪实弹,房间里,宋颀在陪着杨焕之喝茶。
顺子和郑孝真轻轻敲门之后,并肩而入。
杨焕之瞪大了眼睛看着顺子,惊讶道:“三弟,当初我看你最实在,没想到你最花心!这才半天功夫,又换了一个?不过你小子眼光确实不错!”
顺子笑道:“大哥,你说什么呢!这位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四弟!”
“这...这...怎么可能?”杨焕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郑孝真笑着把波浪长发盘起,拢在脑后,笑着道:“大哥,现在这样呢?你再仔细瞧瞧!”
“像...是真像!”杨焕之一拍大腿,“我当初要不是眼瞎,说不定早就不是光棍了!”
他随即站起身,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你们三个...当初竟然合起伙来骗老子!”
顺子连忙起身,抓着杨焕之的臂膀,赔着笑道:“大哥,要说骗你,也是我第一个骗的你。
“我本名陈智信,不叫李来顺。我这妹妹也不叫李顺真,她本名叫郑孝真。
“因为当初我们有要事在身,用的都是化名,还望大哥见谅。
“虽说用了化名,改了男妆,可我们对大哥的心,始终都一样。”
郑孝真把头发放下,滚滚长发垂在胸前,让她平添了几分俏丽。
“大哥,你说我当初要是这样去西川,路上该招惹多少麻烦?”
一边说话,郑孝真一边摆出撒娇的表情,她对自己的容貌有足够的自信。
宋颀在一旁打趣,“大哥,是不是二顺当时没向你抛媚眼,你心里不痛快了?”
人家救了自己性命,现在又把姿态放这么低,杨焕之心里的一点小怨气早已烟消云散。
杨焕之哈哈一笑,拍了宋颀一巴掌,“老五尽瞎说,哪有自家妹妹对哥哥抛媚眼的,来来,喝酒!”
西川出美酒,杨焕之一向以海量自居,没想到酒量在郑孝真面前竟矮了一截,最后被卫兵扛上了汽车。
他上车前还硬扒着车门,大着舌头说道:“四妹...改日再聚...一定...跟你分个高下...”
目送杨焕之远去,顺子在郑孝真身边低声道:“孝真,杨大哥这条线算是给你搭上了,你跟祥子哥一定要利用好。”
倭寇投降后,内地又打起了内战,此时北方战事虽然胶着,但吃败仗的一方,多半是国府军。
迟早有一天,申沪会再度燃起战火。
“哥,我知道,杨焕之为人不错,本质上应该跟金陵政府的人不一样。”郑孝真轻轻点头。
顺子道:“杨大哥跟祥子哥都是我的好兄弟,到时候如果真的刀兵相见,我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
“哥,我明白你的意思。”
......
松涛里,李公馆。
顺子、宋颀、袁兆祥和郑孝真四人围坐在茶几旁。
袁兆祥面色凝重,“顺子,我也是最近才得到消息,陈叔叔三年前在倭军扫荡太行山时不幸牺牲。
“他是印钞厂厂长,为了掩护设备转移,糟了鬼子毒手。
“因为印钞厂一直是组织上的高度机密,我跟潘先生之前无法得知,还希望你能谅解。”
顺子自童年与父亲分别,一直没再见过面,心中一直怀着希冀。
此时突然听到父亲牺牲的消息,心中不免不胜唏嘘。
袁兆祥感慨道:“为了赶走倭寇,太多人做出了牺牲。正是因为他们的流血牺牲,才为我们迎来了最终的胜利。”
顺子、宋颀和郑孝真三人沉默。
良久之后,袁兆祥说道:“游击支队早已改编,大部已经奔赴齐鲁战场,你们这次回来,怕是见不到宋叔叔和柳师长他们了。”
......
两年后,杨焕之拒去宝岛,起义投诚。
这一年的秋日午后,香江毕拿山半山别墅。
老张夫妻和顺子一家围在收音机旁,听到来自天安门城楼那一道带着湘音的铿锵有力宣告,除了懵懂的孩子们,所有人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几代人几十年为之不懈奋斗的梦想,终于成为现实。
老张激动地说道:“顺子,有生之年,你一定要陪我回去走一走,看一看。”
翌年春日,柳墩子回到了燕京某军区大院父母家中。
莲华寺箭杆胡同陈家老宅,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访客,陪伴他的是两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翌日,这两名中年男子出现在燕京紫禁城博物院,捐献了一批珍贵文物。
有翡翠荷叶、金佛、辽代玉魁...还有一批在世面上消失多年的古字画真迹。
在捐赠者署名位置,那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挥笔写下一行小字:
鬼手张,顺子,小白狐儿。
......
......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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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上全书完这几个字时,心情有些复杂。
有意犹未尽,更多的是惶恐。
回想自己写下的这一百万多字,很多地方存在疏漏和不足,每每想起,总是有些汗颜。
这本书在我原先的设想中,原本不是这个样子,主人公会在社会的摔打中逐渐成长。没想到很多读者见不得主角受挫,有的章节被认为“强行降智”,有的甚至直接评论为“蠢”。其实按照主人公的人生经历,这些都是正常的。不经历社会的毒打,又怎知社会的险恶?
估计是读者太喜欢主人公了(我这会不会是意淫+妄想症?)...
也许是我的玻璃心在作怪,或者是为了迎合市场(作为网文,这是所有作者都必须面对的),于是本书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好在大多数读者是包容的,从始至终对本书给予了大力支持。
正是你们的持续追读,才让我有了继续写下去的动力,才有了这本书完结的这一天。
感恩,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