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颀紧紧抓着顺子的手,低声说道:“哥,我跟你说,咱们虽然没把出云号炸沉,但是那水中的铁王八已经趴窝了。”
“尤其是咱们安装在排水孔的炸弹,更是把舰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
“小鬼子已经把出云号拖走,所有军舰都撤出了黄甫江面,估计是吓破胆了。”
“申沪的老百姓都在江边看热闹呢,都夸赞咱们干得漂亮!你要是见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王老板已经让人在报纸上发文申讨清帮怀社,现在这帮青皮已经成了过街老鼠,根本就不敢出门!”
尽管宋颀不停念叨,可顺子静静地躺在床上,表情安宁祥和,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哥,段天明那小子后心被你打了八个窟窿,整个心脏都成了马蜂窝。”
“咱们再也不用担心,段天明这忘恩负义的家伙对张爷爷背后下黑手了!”
“哥,你倒是快点醒来呀,小白狐儿要跟你学枪法,打鬼子,除汉奸,痛痛快快干一场!”
宋颀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在他眼里,顺子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这次受伤倒下,让他内心始终无法接受。
孔鹤鸣在一边劝说道:“宋颀,你不要太难过,李医生都说了,顺子很快就会没事的。”
听到“李医生”三个字,顺子的眼球似乎动了一下,很快又归于平静。
这时俞平山轻轻推开病房房门,走了进来。
这个黝黑精瘦的汉子,走起路来轻手轻脚,有点像个娘们。
在他身后,跟着二十多名淮海望夜公司的兄弟。
大家都是没有文化的粗鲁汉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满嘴粗话,闹个不停。
这会儿却没有一人出声。
得知顺子身体没有大碍,俞平山等人均是喜形于色。
俞平山低声道:“顺子兄弟,知道全申沪我最佩服谁吗?”
“一个是王老板,第二个就是你,咱们冯爷都要往后面靠靠。”
“你不知道咱兄弟们现在有多开心,一个个走在路上都扬眉吐气的,看看今后谁还敢指着咱们脊梁,骂一声水老鼠!”
“你快点醒来,咱们在一起去干一票大的,真他娘的过瘾!”
俞平山越说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
他身后众人附和道:“是啊,兄弟你快点醒,你醒得迟了,咱们可把鬼子都给打完了!”
众人一起开口,房间里顿时嘈杂起来。
但顺子依旧紧闭双眼,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
孔鹤鸣朝众人挥了挥手,低声道:“都不要说了,让顺子兄弟好好睡一会。”
俞平山做事干脆利落,立即对手下众人道:
“顺子兄弟没事,咱们就放心了,都走吧,在这呆着不说话,估计能把你们憋死!”
众人刚刚离开,袁兆祥匆匆赶到。
“什么情况,怎么伤得这么重?”
宋颀垂泪说道:“祥子哥,我哥这次是不幸中的万幸,枪弹打穿了胸口,却没打到心脏。”
祥子立即脸色变得凝重,脱口道:“难道怀社的人有狙击步枪?这帮龟儿子,最好不要落在老子手里!”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只有步枪和狙击枪子弹能贯穿人的身体。
而手枪子弹因为射程短,威力小,子弹进入人体后,一般都会留在体内。
除非近距离射击,而且射击的位置阻力又特别小,才能形成贯穿。
“医生说了,看伤口的大小,应该是毛瑟手枪所伤。那帮青皮一个都没跑掉,他们手里拿的,确实也都是盒子炮。”
孔鹤鸣在一旁连忙解释。
祥子忍不住低声骂道:“这帮孙子,跟汉奸有什么两样!”
骂完之后,他在床边坐下。
看着睡梦中的顺子,祥子低声道:“顺子,知道不,哥哥我昨晚带人把赵公馆给屠了。”
“上至赵有德,下至司机德拉,一个都没放过。不过跟你这相比,咱们那点活儿,连个屁都不算。”
他絮絮叨叨把昨晚刺杀赵有德的事说了,可顺子就是没有丝毫动静。
祥子忍不住看着宋颀道:“这家伙怎么不愿意醒?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鬼压床了?”
宋颀摇头道:“问过医生了,我哥有可能是睡眠瘫痪,也有可能是梦境太美好,他不愿意离开。”
祥子盯着顺子看了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臭小子,还治不了你了!”
他猛然起身,朝宋颀道:“宋颀,跟我去把陶展如给请过来!”
“你看他那表情,肯定是梦到陶展如了!”
宋颀一拍大腿,“祥子哥就是厉害,我怎么就没想到。换做是我,梦到了小素素,谁喊也没用。”
他着急忙慌地起身,“祥子哥,咱们这就走!”
两人赶到洛克路陶公馆,却发现陶展如不在。
听说宋颀是陶展如的同学,门房阿姨两眼放光,对着两人说道:“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外滩看看。”
宋颀客气说道:“阿姨,陶小姐要是回来,麻烦告诉她一声,就说宋颀在华声医院,有重要的事情找她。”
门房阿姨眼神中闪出几分失望,但依旧保持着微笑。
“原来你就是林小姐成天念叨的宋颀?放心吧,我记下了!”
宋颀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跟祥子一起离开。
来时的路上两人就已经发现,外滩黄甫滩路上早已人山人海。
申沪的百姓顾不上在家过年,纷纷涌出家门,要到江边看个究竟。
看到倭军军舰离开,个个兴高采烈。
人丛中,林素激动得小脸通红,对陶展如道:“展如姐,这事谁干的?我要知道是谁,非嫁给他不可!”
陶展如笑道:“估计没有那么容易嫁,这事一个人可干不了。”
林素笑道:“我不管,我知道有谁就嫁给谁。”
“你要是这么稀里糊涂把自己嫁了,宋颀怎么办?”
林素嘟起了小嘴,不再说话,显然是割舍不下宋颀。
陶展如拍了拍她肩膀,“好了,豪言壮语都说过了,咱们再四处看看。”
大街上已经有不少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带着蟹壳黄、排骨年糕等早就准备好的年货,赶往淞北。
申沪,在多日恐慌之后,终于有了节日的喜庆。
看到报纸,大家都已经知道,抗倭义勇军和十九路军,正在和倭寇血战。
他们要去慰劳前线将士,向他们表达心中的敬意。
之前宋颀跟顺子念叨的那些,只是听说,此时亲眼见到,顿时感到心中震撼,又有几分自豪。
看着涌向淞北的人群,祥子忍不住感叹:“谁说咱们华夏国人冷漠了?你究竟做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在人山人海中,想要找到陶展如,太难了。
回到医院病房,顺子依旧在打着点滴,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
虽然没有醒来,但嘴角却带着笑意。
宋颀忍不住吐槽:“哥,你倒是爽了,把别人都给急死了!你就别做梦了,马上真人就到了。”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时分,陶展如蓬乱着短发,和林素两人匆匆赶到。
见到病房里的顺子,陶展如快步走近,问道:“李来顺,你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