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陵光就事论事,决定先帮忙,后边再找她讨债。
他振翅上飞,却没贸然飞到台上,两只利爪牢牢扒在高台边缘的梧桐树上,缩着脑袋静待时机。
他可以先猫着,羲华已经暴露,今日势必不能善了了。所以她一手握鞭另一只手捏紧了乾坤袋,准备大打出手。
不过她倒也没这么托大,凭自己一个区区一千岁的小辈硬刚人家连凤君带长老加起来足有三万岁的修为,这不是救人,是送命。
所以她决定先打个感情牌,算是缓兵之计。
“凤君叔叔,九韶所犯何罪?值得您如此大动肝火。”羲华笑着问道。
九歆丝毫不意外她出现于此处,也对她这一身女儿身装束视若无睹,只道:“羲华殿下,这是我凤族家务事,殿下若要插手,是要与九韶一道受罚么?”
羲华:“……”您老太不客气了。
凤君如此,他身后不明就里的四大长老闻言齐齐一惊,讶然地望着她,阙翎长老不敢置信道:“羲华陛……呃……殿下?你……”
羲华冲他嫣然一笑:“对呀,我既没死,又是个女人。长老,哪一个消息对您更为炸裂呢?”
阙翎长老最是不屑女子,方才差点叫错,神色由本能的谦恭立刻转为了鄙夷,道:“你这祸水! 少主有今日,全拜你所赐! ”
羲华:“……”
真没想到,祸水一词竟然有一日还能与她扯上关系,一时间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
其余三位长老亦各有神色,唯独凤君最为冷静自持,他也是唯一知晓内情的,他立于她的面前,不怒自威,对她冷冷道:“殿下已退位,此处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本君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留下来与他一道受刑,要么……”九歆一双凤目寒光如电:“你立下血誓与他一刀两断,本君便放过你们。”
此时九韶终于挨过了这一波焚心之刑,他不待气息平复便急切道:“你来做什么?!胡闹! 快走! ”
羲华头也不回:“不走! 你说什么我便得听什么? 你是我爹不成?”
九韶:“……”
他无力道:“说什么胡话! ”
羲华承认,她的确是在胡言乱语,这是她内心胆怯紧张的一个表现,越胆怯越紧张便越要找一些有的没的说一说,以免被人看出她眼神飘忽。
说起来,羲华活了这千多年,真正令她陷入如此心慌境地的时候没有几次。不是因为她面前是战力远超于她数倍的当世几大真神,而是——她因背后之人,十分担忧,生怕他因此而安危有损。
九韶无奈,心情与她不约而同。
羲华对凤君笑了笑,忽地扬手,一柄巨剑从虚空中祭出。她反手握住剑柄,毫不迟疑地当空一斩。
她的法力原本并不长于力量,但这巨剑加持了她的力气,这一击便有了万钧之势,将吊住九韶的铁索一斩而断,他顿时落了下来。
羲华松开自己的借力,瞬间收了五神鞭,飞身上前,一把接住他,顺势收剑,同时扔出了一个金刚罩。
那法器初时不过一掌大小,脱手便急剧变大,等到落地时已经如一座小楼般,将羲华和九韶罩在了其中。
凤族四大长老:“……”
方才电光石火,四位长老却并非不能出手将他们拿下,但凤君却无丝毫动作,就那么负手而立,看着羲华耍宝一般亮出了诸般法器,最后还将她自己和九韶“困”在了其中。
四位长老连同台边探头探脑的陵光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操作。
而此时,金刚罩中的羲华长长舒了口气,扭头看向九韶,见他趺坐在地,面色惨白,不禁十分担心,问:“你还好吧?”
九韶点点头:“无碍。”
羲华嘀咕一声:“看着不像无碍的。”她开始从乾坤袋中掏东西,先是掏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法器兵刃,撇在一旁不用,然后将乾坤袋倒了个底朝天。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呼啦! ”
九韶:“……”看着面前小山一般的各色药瓶,他嘴角抽了抽。
羲华将这座药山向他推了推:“你们凤凰体质特殊,不知哪些药对症你的伤,你自己挑拣看看,若有能用的赶紧用上,尽快恢复体力,我再带你杀出去。”
她要带自己杀出去——九韶唇边,泛出了一个柔和的弧度。
羲华仗着有这金刚罩保护,心中宽松了许多,有心情与他打趣,便问:“你笑什么?是我很好笑?”
“不,”九韶感动且诚恳道:“你惯出奇计,如今又携了这般多的灵药前来相救,我很承你的情。所以方才这个笑,是谢你的笑。”
他可是极少用这种语气说话,羲华只觉得全身抖了抖,颇为不适应,只能干干一笑:“我就当你说的是这药有用,我心甚慰,哈哈。你是不是有外伤?那我不看了,你自便吧。”
说完,她就地一坐,闭上了眼睛。
这连日来东奔西跑,方才过于紧张刺激,这暂时一静下来,顿时觉得疲惫不堪。羲华掩唇小小打了个哈欠,觉得眼皮有些沉,便闭上了眼睛休息。
九韶望着她的侧颜,心中暖意融融,连那焚心的剧痛都驱散了不少,浅浅的笑容便如同长在了脸上一般,一刻都没有散去。
有什么比意中人单枪匹马地杀过来解救危难中的自己更觉甜蜜的呢?俗话说“患难见真情”,真情……
九韶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一贯自矜,如今脸上的笑意已经渐渐往傻笑的方向发展了。
虽然她孤身擅闯这梧桐台委实危险,但既然自己已经脱困,便必会保护她不受一丝伤害。
想到这里,九韶也不再拖延,开始在面前的药瓶中挑挑拣拣。
方才没有注意,如今一看,顿时有些无语——她这是,打劫了何方丹房,杂七杂八地收拢了这诸般灵药过来?
有外敷的、内服的,补气养血、调经理气、增补修为、散毒祛煞……应有尽有,这些倒还罢了,但这修容养颜、敷脸美白的是怎么回事?
罢了,这也无妨,可是,这补孕安胎、为幼儿压惊固魂的又是怎么回事?怎么看都不对症吧。
九韶微微惊讶之后也不再多想,先挑了两样内服的倒进嘴里稳住神元,复又解开衣襟,露出了一片焦黑的胸膛。
万焰焚心之刑拆而行之,先头那两天只伤及内里,如今行刑过半,炙灼之伤已透至体肤,他的胸口已漆黑如碳。
九韶低头看了看,觉得应该先削除这层焦肉。他并指如刃,毫不犹豫地下手削去了一层。
碳化的皮肉坚硬,饶是他狠得下心,却难以一次毕其功。
羲华原本已经盹着了,此时恰好脑袋一歪,惊醒过来,睁眼便看到九韶正在削剜自己的胸口,除了焦黑的皮肉外,淡金色的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那场面,与地狱冥府都相差无几了。
羲华陡然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的胸前也是这样一片惊骇可怖,痛的连眉头都蹙了起来。
九韶咬着牙继续削肉,因为实在剧痛难忍,再加上失血,他一时有些头晕耳鸣,便没注意到羲华的表情。
等到胸前焦肉终于清除干净,他的胸口如同破了个大洞,隐隐能看到一颗赤红的心脏慢慢搏动,上面的灼伤已经开始愈合了。
羲华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心疼的无以复加,同时再次在心里把闻贞神君又问候了无数遍,决定下次见到他一定提些建议,请他把止痛的丹药炼出来,福泽众神。
九韶最后施法将一层灵气合着伤药敷在了心口,方才松开牙关,压上了衣襟。
他抬头时看到羲华一直盯着自己,苍白的俊脸终于浮上了些许血色。
羲华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别开了眼,问:“伤的如此之重,凤君竟对你如此狠心。”
九韶不太想聊这个,更不愿提及这伤是因她而起,只是淡淡道:“受此刑罚是我自愿,得你赐药已令我神元恢复不少,再过一刻,你便回去吧。”
羲华瞪圆了眼睛:“你不和我一道走?”
九韶点点头:“此刑尚有一半,待我受刑完毕,自会去寻……”
羲华打断他:“为何?”
九韶不明所以,神色疑惑地将她望着。
羲华陡然激动起来——为了他,她不惜重返神界,擅闯丹穴山,连闻贞神君的私藏都险些搬空,还在凤君和四大长老面前掉了马……这种种的一切,皆是为了他……他竟然赶她走! 且还要把这般惨烈的刑罚再来一遍?
是他脑子有病,还是有病的是她自己?
羲华怒道:“方才凤君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留下来与你一道受刑,要么我与你一刀两断,你倒是说说看,你这般替我选了后者,是决意与我再无瓜葛了?! ”
九韶一直很平静——如今他这情形,容不得他激动。他道:“此事你不必担忧,安心离去便是。凤君及诸位长老必不会为难你。”
羲华嗤笑一声:“凤君的脾气你比我清楚,时至今日,他所针对的不是你这个唯一嫡子,凤族的未来君上,而是我,将你从云端拉下凡尘的祸水。”
说完,她懊恼地望着他:“此番我来,算是正中他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