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小别墅门口传来清脆的门铃声。
“扣、扣。”
外面的人很有礼貌的敲了两下门板,而后就开始耐心的等待。
正团坐在客厅里愁眉苦脸的一群人听到动静,疑惑的面面相觑,齐齐看向坐在最近处的老杨。
“...我去开门。”
对上众人的目光,老杨只得起身。
不过心里还有些惦记。
没准今天来的是那个清纯小修女呢?
只不过,外面才刚传来开门声,就听老杨‘啪’的一声站得笔直,声音很大的喊了一句:
“局长!”
路宝宝和薇薇安也同时从位置上站起身,只有陈冕一个人还屁股跟落了窝似的黏在椅子上,有些疑惑的看看两人,又下意识的想站起身。
在他的音域里,一位身材壮硕的高大老人步伐很利落的越过老杨来到客厅,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上,堆满和善的笑。
见陈冕要起身,他连忙摆摆手:
“不用!不用!”
“还都站起来了。”
“我就过来看看情况,你们都搞得这么郑重干什么?”
“来,我在路上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吃什么,就在隔壁的百货里随便挑了点,看看你们喜不喜欢...你就是那位小陈先生吧?”
老人的语调极为热情、和善。
除了身材高大些、体型壮硕不少、隔着衣服也能看见分布在身上的隐约疤痕以外,似乎与邻家的寻常老头老太太没什么差别。
核善得很!
“您就是林局长啊,还带这么多东西,您让年轻人拿着多好......”
听到对方那热情的语调,陈冕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也客套了几句。
一眼看上去,祖孙两代人热络寒暄。
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当陈冕转过头。
“盯——”
“?”
“你们看什么呢?”
不知觉间,就见周围包括老杨、路宝宝、年轻女秘书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副神色僵硬、表情怪异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了什么病。
站在老人身边的林叶,更是死死盯着陈冕那张还算英俊逼人的逼脸,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瞧出朵花。
自从刚刚二爷用深海跃迁转了一圈儿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了。
走过来的这一路上,不但一直不停的练习着笑容,还特别积极的向她询问年轻人之间送礼都会选点什么,如果送的衣服、腰带太名贵会不会让人不好接......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刚直、坚韧,为人类奉献一生的二爷吗?
那激动不已又踌躇不安的模样,反倒像极了看着老婆进产房的丈夫,又好像数十年未曾与亲生儿子相见的老父亲。
以至于,林叶也止不住怀疑起来...
百年如一日般禁欲克己、孤身一人的二爷,是不是曾经也有过那么一段没能把持住的春晓一度夕阳红。
倒不是年轻的时候就不行了。
主要是,陈冕的相关信息,林叶也研究过一段时间。
按出生年龄来说,只能是夕阳红了。
身边的路宝宝和老杨等人就更不用说了。
在调查局工作也有好几年,他们就没见这老家伙露出过这么和善的表情。
这真的是那个一张脸能冻死人的‘深海老人’?
反倒是对这位林局一无所知的陈冕反应最小...
上辈子,谁还没几位脾气和善的亲戚长辈了?
“您先坐,我找地方把东西放一下,您喜欢喝咖啡吗?这里还能加热牛奶。”
林局长语气和蔼的点头:“一杯魔核牌的芳香魔咖啡就行,我喜欢口味淡一点的。”
林大爷,您这口味可不算淡了。
喜欢吃肥肠吧?
“诶,一会儿就来。”
陈冕也没拒绝,人的生活习惯都是环境塑造的,谁都指摘不了太多。
只是,等陈冕回了趟房间,把那些看起来都挺值钱的礼物塞回自己抽屉再出来的时候。
就见原本还围坐成一圈的客厅餐桌上,只剩下林局长孤零零一个。
其余几人都排排坐在吧台前。
眼观鼻、鼻观心。
唯有那位与他一起来的年轻秘书,此时还站在旁边。
“你们干什么呢?”
陈冕心很大的凑过去戳了下路宝宝的腰,却被这个屑女人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飞快朝林继光那边示意。
让他快点过去。
有猫病?
老人家挺和善的呀?
陈冕嘀嘀咕咕着泡了两杯咖啡端过去,分别放在两人面前,笑道:
“他们呀,年纪小。”
“遇到不同年龄段、级别的聊不上话,一个个都躲得老远,其实只是怕尴尬。”
“您别太在意。”
听到陈冕的叙述,站在身边的林叶目光微闪,直勾勾看向眼前这个笑容满面的男人。
他果然有问题。
根据资料显示,陈冕在校内期间性格含蓄、不善言辞,在公众面前讲话时也时常磕绊,脸皮很薄。
但是‘他’却不同,无论是神色、姿态、情绪都保持着游刃有余的状态。
即便明知遇到的是调查局的局长,也并无太多微表情变化。
他很自如。
而且...一个二十三岁的小男人,什么时候能这么平淡的指着同龄人说年纪小了?
他的身份...不对。
但是,平日里判断比自己更加敏锐的二爷,却仍旧是那副乐呵呵的笑容,一拍大腿: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还是小陈你对我口味,有意见就直说嘛!”
“说开了,哪会有那么多矛盾。”
林继光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别有深意的看向陈冕。
“您说的对,我这性子就是直。”
“打小就直!”
陈冕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满含深意的目光,附和应是道:“我就喜欢有话直说!”
因为大社会家庭环境的缺失,他发现,俄弥勾的老人即便不缺退休金,也常常喜欢到街上做些小生意。
为的,就是弥补那种无人在侧的心理空虚感。
孤寡老人嘛,上辈子很常见的。
如今,见到眼前这老大爷这么热情,他自然也多聊两句。
好歹是宝宝他们的现任上司。
至于他自己,则没什么心理波动。
他一个开神秘组织的大~人物,分分钟手里就能溜过去数以百计深潜者的真实命运!
这哪是什么局长能比的?
陈冕他飘得很!
“我也喜欢你这性子!”林继光脸上的笑容更和蔼了。
他明白这个‘年轻人’的意思。
既然遵守了他的【礼节】,那之前那点小矛盾,大家自然也就揭过去了,谁都不要再提。
重点,还在后头。
林叶则还在琢磨两人之间的字句,眉头紧锁。
“那我也有话直说了。”
林继光沉吟几秒,组织语言:“我相信贵组织最近一段时间也察觉到了俄弥勾内部的动向...这个南渡季很不安定啊。”
他这是在试探。
以模棱两可的方式,摸索对方掌握的信息量。
这是谈判中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陈冕点点头:“是啊!我刚刚在大街上还看见有人抗议的呢,被魔鬼打得那个惨啊。”
林继光桌底下的宽大手掌下意识搓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两眼微眯。
果然,阿卡德对俄弥勾的渗透高度深入。
即便没有他来提起,这些人也已经发现人类与魔鬼的矛盾达到了近乎白热化的地步。
眼前这位小陈先生,果然不是被‘偶然’发现的。
小路她们的道行还是浅了。
这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呢。
而他现在之所以这么坦然,说明这位小陈先生真正想见的、能够和盘托出的,还是像他这个级别的人物。
否则,也不会一见面就留个下马威。
这种时候,林继光的选择也只剩下以诚相待。
“你也看到了。”
说着,林继光似乎有些颓然的将双手放在桌面上,语气无奈:“‘我们’能做的实在不多,也只能勉强维持大家吃饱穿暖。”
“再多的,也就没有余力了。”
“对了,你们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他这话说得平常,实则已是在暗中提起生活条件与质量的差异。
未来,如果我们要将俄弥勾的人类转移出去,为这座城市人类留条后路,总不能连现在的日子都过不上吧?
陈冕被他问得也是一怔。
怎么突然就提起‘外面’了?
他沉吟几秒,忽然想起前些天塞西莉亚入侵时,埋在树底下的那些微型通讯器具和电子产品。
既然有微型无线耳机,那再多个手机或mp3之类的,也不算过分吧?
于是,他将口袋里的BP机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外面的人,有一种和它类似的机器。不过叫通讯器,一般用于看电影、电视剧,互相发送消息,屏幕是可显示的彩色触摸屏,没有按键。”
“而且人手一部,不带出门就寸步难行,连硬币都不怎么用了。”
“大概就是这种生活。”
林继光被说得愣住了。
电影、电视剧他都看过,不过现在俄弥勾的黑白电视价格还很昂贵,电影则是幕帘播放式,只能在漆黑的小屋子里播。
即便如此,价格还是居高不下,是独属于魔鬼与高等人类的奢侈品。
可外面却......
这样的生活,背后代表着的是什么层次的生产效率?而且人手一部——他们哪来的余钱去享受这种生活?
外面的人类,难道已经恢复旧文明时代的部分生活水准了?
那、那我们这些年...
到底在做什么?
陈冕并不知道,只是自己短短的两句牛皮,就让眼前这位自认为为人类奉献了前半生,努力维持着社会秩序生活的老人,对自身的方向产生了怀疑。
其实他哪知道外面过的什么样子?
只是偶然从塞西莉亚那瞥到了小型耳机而已。
他感觉大差不差的,反正这老爷子看起来也不知道,这么吹两句得了。
“......”
却没想到,这一段话落下之后,眼前的老人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老先生?”
陈冕提醒了一句。
而后,才见林继光缓缓抬起头,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怪不得,你们有自信喊出‘人类存续调查’、‘理智安全保障’这么宏大的口号。”
“是我坐井观天了。”
陈冕被他冷不丁提起这个一时兴起取得组织名,也不由得尬住了,笑容有些僵硬的打着哈哈:
“哎,大家都是量力而行。”
“是啊...”
“量力而行。”
林继光似乎被他这句话激励到,低声重复了一遍。
像是在叙述自己的前半生。
原本有些沉闷的情绪渐渐平复,脸上那强撑起来的笑容落下,露出往常那副古板、肃穆的表情:
“这个世界的希望,还是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
“未来的火种,确实得交给你们。”
这近乎托孤般的语气,让陈冕有些疑惑。
感觉这老爷子好像话里有话,但又品不明白。
“我也没有什么好补偿的,这里倒是有点小礼物,偶尔应该能帮到你的忙。”
说着,就见林继光从怀里取出一枚绘制翅膀的银色吊坠。
林叶瞳孔一缩:“局长...”
林继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但她却立刻闭嘴了。
陈冕有些诧异的从老人手里接过那枚银色吊坠,看上去材质简陋、形式老旧,不太像什么值钱饰品,可能对这位老人家自己有一定收藏价值。
只有在这种时候,陈冕才能理解为什么很多诈骗案件中,那些孤寡老人明明知道对方是骗子,却还是要执意寄钱过去。
没别的,情投志合!
看对眼儿了。
但他哪能收人家的东西,连忙推拒道:“大爷,不合适吧?您看她...”
旁边的林叶一脸很凶的表情。
“你别理她。”
“而且,我也不白送你东西。”
林继光语气平和的道:“给你这份礼物呢,一是因为最开始那点小矛盾。”
“另外,也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陈冕听了先是一愣,
又很快就明白了。
看看路宝宝那没心没肺的模样,估计早把她最开始冤枉自己,还把他关进看守所的事情忘干净了。
没想到,林大爷这还记得呢。
这大爷,讲究人!
陈冕这哪还有拒绝的理由:“什么忙不忙的?我现在还是咱们局里的临时工,您吩咐的事情都是应该的。”
手里却把吊坠收下了。
林叶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老人却是神色淡然,将一块紫色的残缺水晶递过来道:“如果之后有人拿着能相互拼接的水晶时,我希望你能帮他们一把。”
“当然,不会太麻烦。”
“如果做不到,你直接跟他们说就可以了。”
“这样可以吗?”
他依旧很礼貌的征求着陈冕的意见。
隐隐间,似乎将他与自己放到了同一个地位层面。
“没问题。”
陈冕答应得那叫一个利落。
他现在自己还寄人篱下,天天靠着路宝宝他们几个贴身保护呢。
以后要是真轮得到他来帮别人保命了,那出力的恐怕也很难是自己。
白嫖嘛,谁不爱啊!
然而,林继光听他这么说,却像是长长松了口气,仿佛心里放下了块大石:
“既然如此,那我也能放心了。”
“?”
正当陈冕用有些迷惑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就见林大爷缓缓起身,真心实意的道:
“感谢你们阿卡德,能在这种非常时刻对我们施以援手。”
“我的事情,也就这么多了。”
说完,林大爷就像是完成了所有需要交代的,大步走出客厅。
小秘书则亦步亦趋的跟着小跑出去,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
吧台前,竖起耳朵暗暗偷听的几人,则皆是面面相觑。
他们两个刚才都说了啥?
这都什么谜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