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奥斯蒙突如其来的道歉直接把希干懵了。
“啊？”
希迷茫抬眸，正好撞进奥斯蒙冰蓝色的眼眸里。
那双眼冰冷如雪，淡漠疏离。
然而细看却能发现，在那厚重的冰川上盛开着一株圣洁的雪莲。
希很难说出此刻的奥斯蒙给他的感觉。
他曾远远地见过站在国王身后的奥斯蒙，那时的骑士长沉默寡言，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给人无形的压力。
他曾见过与耶里安争锋相对时的奥斯蒙，那时的骑士长冷傲绝尘，他高扬着头，握着佩剑从耶里安身边走过，一个轻蔑的冷笑，道尽不屑。
希也见过奥斯蒙被凯兰瑟老师三言两语撩拨到跳脚的幼稚模样。
可希从未见过奥斯蒙和人道歉的模样。
不，应该说，他压根想象不出来，那是怎样的场景。
可如今，他居然亲眼看到了奥斯蒙向他低头，亲耳听到了奥斯蒙向他道歉。
怎么说呢，这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哼哼，耶里安做梦都见不到这种场景！
希忍不住得意起来。
“上次……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奥斯蒙神情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哈？”希无意义的发声，脑子里快速回忆他和奥斯蒙为数不多的见面时刻。
奥斯蒙有对他说什么过分的话吗？
好像，没有吧。
奥斯蒙见希一直不回话，只给了几个语气词，就像他平时对待不耐烦又不得不应付的人一样。
奥斯蒙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他舔了舔后槽牙，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一句，“……我只是，嫉妒凯兰瑟。”
“啊……？”希彻底懵圈。
怎么还和凯兰瑟老师扯上关系了？
奥斯蒙神色黯淡，冰蓝色的眼眸里却融了一把火，名叫不甘的火焰。
他垂眸，指尖在墙砖上划着希看不懂的图案。
他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说，
“我嫉妒凯兰瑟能做他喜欢做的事，做他想成为的人，而我，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身为精灵族的圣子，他却可以作为一个‘人’在学院教书，研究他钟爱的魔法与机械。精灵女王纵容他，人类国王接纳他，学院学生爱戴他……”
“那是因为凯兰瑟老师值得！”希打断奥斯蒙，神情冷漠。
什么精灵不精灵的，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凯兰瑟老师对整个大陆的贡献是世人皆知的。
没有一个种族能说凯兰瑟老师一句不好！
当一个人的品格崇高到了一定程度，根本无法让人产生嫉妒的心境，只有敬仰与孺慕。
希对凯兰瑟便是如此，所以，他也听不得任何人对凯兰瑟的诋毁。
虽然，奥斯蒙还没有说凯兰瑟哪里不好。
奥斯蒙惊讶于希骤变的态度，随后，他很快想起，希作为凯兰瑟最宠爱的弟子，自然不愿意听到他对凯兰瑟不敬。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重新缀上浓浓的歉意。
“抱歉，我不是……”奥斯蒙叹了一声，“凯兰瑟就是有太多像你这样的拥护者，才会越来越向‘神’靠拢。”
希沉默。
确实，比起自己，曾经做过凯兰瑟老师战友，且一直联络着的奥斯蒙，才算得上老师真正的朋友。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老师的挚友呢？
“抱歉。”希诚恳地向奥斯蒙道歉。
奥斯蒙摇头，“是我该向你道歉，上次在西瑞迩大森林，我不该看不起你。你是不畏艰险，敢于讨伐魔王的勇士，我不该讥讽你。真的很抱歉，希。”
“没关系！”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其实，你不说，我都忘了。”
而后，希有些好奇的问道：“凯兰瑟老师以前和现在不一样吗？”
“嗯……”奥斯蒙沉吟，“其实，没多大区别。”
“凯兰瑟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和他说话，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不过，从前我们冒险的时候，他会有些恶趣味。比如，他总喜欢三言两语挑起争端，然后风轻云淡的走开，任由我们吵个不停，而他则是坐在一旁，托着那张温润如玉的脸看热闹。”
“呃、冒昧的问一句，你们会因为什么吵起来？”希举起小手，满眼写着好奇。
“大概是晚上吃烤鱼还是烤肉，睡树上还是睡山洞之类。”奥斯蒙答道。
希：“……”
“不过，也因为凯兰瑟的恶趣味，我们的旅途十分热闹。那是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奥斯蒙望着远处，眼神温暖而迷离。
“可惜，时间止不住流转，我们终究回不去了。”奥斯蒙垂眸，神情落寞。
希想起了凯兰瑟老师曾经说过的，奥斯蒙诅咒了自己，为了寻找他曾背弃过的主人，向其道歉。
可那人从不理奥斯蒙，更不愿意见奥斯蒙。
这，就很难评了。
无论奥斯蒙有什么理由，背叛就是背叛。
说来，奥斯蒙日复一日的坚持，也不过是想让自己能够死得心安理得吧。
但如今，希与奥斯蒙勉强也能算得上是一起喝过酒的战友了。
战友如此难过，应该安慰一下吧？
可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奥斯蒙，于是，他索性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陪奥斯蒙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奥斯蒙突然轻声道：“你知道，我成为殿下的专属骑士时，立下了怎样的誓言吗？”
“嗯？和我说话吗？”希问道。
奥斯蒙没回答，而是继续道：“我说，他是我唯一的主人，我会永远追随他。”
啊……骑士宣言这么浪漫的吗？希感慨。
“可我没有做到。”奥斯蒙痛苦地弓下腰，抱着头哽咽，“我找不到他了，我永远也找不到我的主人了……”
希垂眸。
此刻的奥斯蒙就像是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幼犬，呜咽着、悲鸣着、寻找丢弃他的主人。
他是那样的脆弱不堪，彷徨无助。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新的主人，新的存活的理由。
可，这是一条会噬主的狗。
要捡吗？
希犹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