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监狱。
“何凯。”
“在!”
“出来。”
“是!”
此时,何凯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那是一种深深的,从内心涌现出的欢愉。
7年多的等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他的狱友们纷纷围了上来,向他道喜,同时叮嘱。
“恭喜你啊,何凯。”
“凯子,出去后老实点,不要辜负了老头的期望”
“今后千万不能再冲动了,现在社会上,人心险恶,凡事给自己留点心眼。”
“好好过日子,照顾好家人。”
“谢谢……”何凯眼眶湿润,一边向狱友们感谢,一边迈着激动的步子跟着狱警离开狱舍。
来到狱舍外。
狱警先对何凯搜身,之后带着他来到一处房间。
在房间里。
狱警叮嘱一番“重新做人”的话,发还刑释衣服,附加刑释相关文件。
再之后,他离开房间,在狱警陪同下,来到出口。
值班警员核对信息,哨兵再次核对信息……
终于,何凯跨出最后一步,踏出了这个封闭世界的大门。
他整个人站在大铁门之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感觉自由的世界,空气很清新、色彩很鲜艳。
他很想回头看一看,还是忍住了。
他的狱友们告诉他,从走出狱舍的那一刻,不要回头,头往前看。
“哥哥!”清脆的叫唤声传来。
何凯侧头看去,是何萌萌。
当年瘦不拉几的黄豆芽,如今已经亭亭玉立。
何萌萌的旁边是何母。
何凯看着何母的眼神,和七年多以前离家去学校时一样,眼神温柔、亲切。
何凯笑了,向两人招手,同时迈开大步跑向她们。
她们也朝何凯跑了过来。
即将三人成团,感受团圆时刻的温馨,何凯却跪了下来。
“阿姨,这些年,您辛苦了。”他朝何母磕了三个响头,内心充满感激,同时不禁有些心酸。
“不辛苦,不辛苦。”何母神情恍惚,眼神闪过欣慰。
她把何凯拉起来,攥着他的手:
“这些年,你爸之前的同事常叔叔很照顾我们,他调走后,杨书记也很照顾我们。”
“哥,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我们回去后再慢慢聊。”何萌萌说。
“好!”何凯点头。
确实不算辛苦,但是累,心累。
这些年,常学勤、杨清和的关照,何母的工作不受影响。
明面上,也没有人会设梗。
只是背地里的非议、嘲讽、挖苦以及带有歧视的另类眼光,让何母、何萌萌心累。
母女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消失在时间里。
三人坐上公交车,摇摇晃晃三个多小时,来到了五环边的一处招待所。
招待所里,何萌萌把她和母亲近一年的情况告诉了何凯。
高中毕业之后,何萌萌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电子科技大学。
从电子科技大学毕业,因为何建民、何凯的原因,何萌萌即便学业成绩优异,公家单位、大型公司已经不可能。
前者要政审,后者要背调。
所以,何萌萌去了鹏城的一家不算大的互联网公司敲代码。
何萌萌参加工作后,何母也从单位辞职,去了鹏城打工,远离了这个令人心酸的县城。
介绍完情况,何萌萌继续说:
“哥,上次我和妈妈去探望爸爸,他让你出来后,一定要去见他。他有事要告诉你。”
“好,这一次回去后,我就过去。”何凯点头。
7年前,他每次见到何建民的时候,都会满腹怨言,说上几句话就会剑拔弩张。
而现在,脑子里只剩下愧疚。
“我和妈妈也一起去,等爸爸和你说了后,我们再商量。”何萌萌说。
“好。”何凯点头。
第二天,三人乘坐火车来到江州。
先向监狱预约,等了五天,何凯才见到何建民。
这是7年多时间以来,父子俩第一次见面。
与7年前最后一次见面相比,何建民已经苍老很多。
面容憔悴、两鬓斑白、眼睛浑浊,曾经圆润泛红的脸变成瘦削细长,脸上的皱纹已成沟壑。
身体似乎也不如以前硬朗,背有些驼,步履稍显沉重。
“爸……”何凯隔着玻璃,看着自己的父亲,内心涌出心酸。
“哎,凯子,来了啊。”何建民脸上浮现了淡淡微笑。
“对不起,爸,是我害了你。”何凯哭了,泪水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不要这样说,没有你的事,我迟早也会有这一天。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人还是要往前看。”何建民安慰道。
“可是,你怎么老了这么多?”何凯问。
“凯子,人都会老的,这才是正常的我。之前你看到的都不正常。”何建民站起身来,在何凯面前拍了拍肚子:
“看见没有,肚子都没了。监狱里定期组织体检,我的三高都没有了,各种指标都很正常。”
“……”何凯抹去泪水,点点头:
“爸,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我和阿姨、萌萌等您出来。”
“你可以放心,我一定会保重自己的身体,我还准备当爷爷和外公呢,哈哈。”何建民爽朗的笑着。
笑完,何建民看一旁的狱警走出了探望室,快速对何凯说:
“凯子,你阿姨那里有个小本子,上面写着很多人的名字,都用红笔勾画了,你挨家挨户……”
何凯愣了愣:“……”
“凯子,这是爸爸为你和萌萌留的最后一点东西了。今后,你和萌萌就只能靠自己了。”何建民叹道:
“萌萌这个丫头,你别看年纪比你小,她比你要成熟懂事,看事情也看得远,今后有什么事情你要多听听他的意见。”
“好,爸,我今后遇到事,一定和萌萌商量。”何凯说。
“嗯,不过这件事只能你去做。”何建民说。
“好。”
…………
何凯结束探视,回到招待所,和何母、何萌萌提起这件事。
何母当即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封皮随写本。
本子不大,但是很厚,而且已经泛黄。
“凯子,是这个东西。”何母说:“当初你爸爸被带走的前一天晚上,他把这个本子交给我,叮嘱我一定要收好。”
“所以这些年,我就一直放在包里、带在身上。”
“哥,之前爸爸向我和妈妈说了。”何萌萌接着说:
“本来,我想去的,但是爸不让,他说这件事,哥哥你去最合适,也只能让你去。
何凯从何母手中接过随写本,翻开本子,看到每一页都写着两个到三个名字,以及简单的情况。
有些名字后面用黑笔打了一个叉。
“哥,这些叉是我打的。这些打叉的,要么是不在了,要么就是……”何萌萌解释。
“萌萌,这事情就这么直接上门,合适吗?”何凯犹豫。
何凯看似野蛮、冲动,实际上心很软。
“哥,怎么就不合适?犯错就要认,后果既然让我们爸一个人承担了,他们也应该付出代价,否则太不公平了。”何萌萌不忿说道。
“那好吧,从临州开始?”何凯问。
“对,就从这个人开始。”何萌萌指了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