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人行横道,跨过马路,来到对面,准备找一家生意不好不坏的大排档祭奠一下五脏庙。
生意太好,难排队;生意不好,说明口味不行。
常乐随意一瞥,就瞥见一个前世熟悉的身影,尽管面容已经多年不见且青涩许多,但记忆清晰如昨。
常乐不动声色,对郑鹏说:“就这一家吧。”
郑鹏跟着,看了一眼,然后笑着点头:“行,就这一家吧。你小子眼光不错,这家女孩子确实长的漂亮。”
常乐也跟着笑了起来:“并不只是漂亮?你看那边,两母女经营这个摊子,没有看到男人,可不容易啊。”
郑鹏循着常乐的眼神看去。
排档的主人是一个中年妇女,依着小女生的年龄来推断,中年妇女应该也就40岁出头。
但是40多岁的年纪,有着50多岁的外表,面部憔悴,鬓角泛白,皱纹布满眼角和额角。
唯独那双眼睛依然秀丽,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女孩子年龄约莫16、17岁,穿着江州一中的校服,扎着简单马尾,精致的五官给人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感。
常乐和郑鹏坐下后,女孩子就快步走过来,给两人倒上茶水:
“两位大哥,要吃点什么?”
常乐将菜单推给郑鹏:“你来点吧。”
郑鹏点头,对着菜单说:“两对鸡翅、两只鸡腿,20串烤串,香肠、土豆片、韭菜、茄子、金针菇、小黄鱼……这些都来几串,再来一件啤酒。”
常乐推了推郑鹏:“你开车来的。”
郑鹏说:“我知道,等会我叫个人来开。”
郑鹏点完,女生随之记下。
郑鹏问女生:“同学,我看你穿着一中的校服,一中现在晚上都不用晚自习吗?”
女孩子说:“大哥,要晚自习。不过我的情况不一样,向学校请假了。我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郑鹏又问:“你爸呢?”
女孩子愣了一下,失落的神色稍纵即逝:“两位大哥,稍等片刻,很快就好。”
女生没有回答就走了。
郑鹏听到这个回答,稍有意外。
女孩子走后,郑鹏说:“常乐,你说她爸爸是走了,还是走了?”
常乐说:“应该是走了!”
“哦。”
常乐知道,女孩子的爸爸,的确是走了,走的还很早。
他对女孩子的情况非常了解,因为他和她之间,在前世有一段不算长的纠葛,但纠葛中的画面始终铭记于心。
纠葛开始于欲望,发展于情感,终结于现实。
女孩子叫程彤,两人的故事从堕落开始,至纯情结束。
前世,接连遭遇变故的常乐,大学毕业后在沿海的一座城市工作。
在这座城市里,常乐没有开上凯迪拉克,但并不耽误他染上凯迪拉克车主的爱好。
每逢周末,或者与朋友相聚,都会在洗浴中心放松一下身心、松弛一下筋骨,有兴趣的话还会……
然后,他在一家知名的洗浴城里认识了程彤。
“老板,88号丹丹很高兴为您服务。”
程彤给自己的职业身份取名为丹丹,88号在洗浴圈里也小有名气。
一开始,两人只是单纯的主顾关系,项目也仅限于单纯的massage。
客观评价,程彤的按摩手法相当普通,按起来不痛不痒。
但是清冷和明艳的混合气质,能够弥补技术手法的普通。
一次两次三四次、五回六回七八回,去的次数多了,关系自然而然就熟络起来。
熟络之后,两人都是高段位颜值,惺惺相惜的情境下,单纯的massage开始拓展、延伸。
一经拓展延伸,免不了身心交融——天雷勾动地火,浪打紧接雨淋。
交融过后,两人逐步敞开心扉,在最堕落的地方聊着最单纯的往事。
通过敞开心扉,常乐得知程彤是江州人。
很小的时候,程彤的父亲因病去世,是她的母亲独自抚养她长大成人,一路艰难坎坷数不胜数。
程彤的母亲,是早些年的中专生,妥妥的知识分子,性格要强,对教育看的很重。
为了给程彤提供不弱于其他双亲家庭孩子的教育条件,程彤的母亲身兼数职,白天打工,晚上摆摊,常年累月连轴转,赚来的钱除了基本吃穿用度外,全部用在程彤的教育上。
因为特殊身世、特殊家庭和特殊环境,程彤从记事起就很懂事,知道母亲生活艰辛、赚钱辛苦。
所以生活上,她勤俭朴素,身上的校服总是会比别人多几套,也从不奢求基本生活需求以外的东西;
学习上,她非常刻苦努力,抢抓一切可以抢抓的时间用于学习。
从小学到中学,再到高中,一直名列年级前茅。
就这样,母女俩相依为命、相互支持、相互鼓励,一年又一年。
高中毕业后,程彤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一所985学校。
报到那天,程彤和母亲站在985学校的校门口合影,程彤看到母亲10多年来第一次这么灿烂夺目的笑容。
程彤说,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么灿烂的笑容。
进了大学,程彤依然保持着高中克勤克俭的学习态度和生活作风,对外界各种诱惑、男生各种追求充耳不闻。
除了打工赚钱减轻母亲压力外,其他时间一心扑在学习上,各种奖学金拿到手软。
眼看再煎熬几年,困苦艰辛的生活就能迎来明艳曙光,命运又一次给母女俩开起了不怀好意的玩笑。
程彤的母亲因为常年累月的高负荷运转,病倒了。
送到医院一检查,肾病,短期内需要透析维持,并需要尽快筹集资金寻找肾源。
程彤拿到结论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天要塌了,眼泪如山河决堤一样溃涌。
她只是一个学生,即便每天不上课打工,也难以支撑高昂治疗费用。
学校老师、同学们的捐助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亲戚都很困难,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来支持。
这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
无奈之下,经学姐介绍,程彤选择了最为直接的赚钱方式。
贞洁或许重要,尊严或许可贵,但是在相依为命的母亲的生命面前,一文不值。
这样的赚钱方式的确快,前面几次非常多,再之后步入常规。
不仅支撑住了每周透析费用,筹集资金方面进度也不断提速。
但是,仅持续了半年多,偶然情形下,她的母亲知道了内情,却没有责备和呵斥。
而是选择在一个有明媚阳光的早晨,从病房的楼顶跳了下去。
留下的遗书上饱含自责、愧疚,不想再成为她的包袱,希望程彤趁早回头,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但人性的弱点哪能轻易克服。
办完母亲的后事,习惯赚快钱的程彤怎么样也回不到过去,日复一日的沉沦,难以自拔。
认识常乐后,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在最堕落的地方相识,用最原始的方式相知,直至用最纯洁的方式守护内心最后一点净土。
两人相互慰藉、相互鼓励,却都不提关系是否更进一步。
常乐很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如此优秀有责任担当的她;
她也很自卑,觉得自己不干净的身体配不上如此英俊潇洒的他。
于是,两人以朋友身份相处了一段时间,一起看电影、看书、逛街、购物、游戏。
有需求时也会相互满足。
好景不长,好时不再,一年后因为工作关系,常乐要离开这座城市。
离开这座城市前的那一天晚上,程彤应该是第一次在常乐面前哭。
她难舍、难离,却绝口不提挽留,只是不断重复着希望、祝福,希望他忘掉过去,祝福他拥有美好前程。
那一天晚上,常乐曾有那么几次带她一起走的念头,他来养他。
但是想到她是做这一行的,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芥蒂,强行抹去了念头。
那一天晚上,常乐第一次深刻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渣男,一个到处骗p、不想负责的渣男。
至此,两条彼此相交的线,开始渐行渐远。
一年后,常乐因为工作出差,又回到这座城市。
同样的足浴城,常乐没有见到程彤。
一经打听,通过她曾经的同事之口,得知她已经辞职。
一个大厂的程序员在足浴时认定了她,接受她的过去,决定她的未来,坚决把她带去了北方,结婚生子。
很完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