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帽人见对头扑近,挥拳打去。
那头领矮身避过,向下一扑,将貂帽人左腿捞住。
这人本是猎户,这一招自小使了不知几万次,熟练无比,即便以野兔、狍子之灵巧,扑上去也是十拿九稳。
貂帽人怎躲得过?被他双臂绞在腿上,顿时摔了出去。
那头领将貂帽人左足扳在自己胸前,挺胯扭身,貂帽人的左腿便似弓一般,反曲了过来。
这招在契丹摔跤技中,称作石柱绞,意思是即便以石柱这般坚硬,吃这么一下也会掰断,更遑论人的膝盖。
貂帽人神色痛苦,张口咬住对头耳畔发辫,猛地一甩头,发辫连着一小块头皮扯脱下来。
那头领负痛松手,捂着头叽里咕噜地骂道:
“你是女人吗?专会咬人扯头发,算什么好汉!”
说话间二人又拳来脚往,斗在一起。
不几招貂帽人右足一勾,那头领仰面摔倒,却一把拉住貂帽人的大氅,将他也拽翻在地。
二人便似两只猛兽,你扼住我,我扼住你,在地上滚动扭打。
那妇人将两个死去的孩子从木杆上解下,将他们小小的尸身紧紧揽在怀中,三个稍大的孩子簇拥着她。
四人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上二人,目光里满是关切之情。
这种贴身肉搏,比的便是力大,所谓“一力降十会”,招式技巧尚在其次。
辽兵头领毕竟年轻了许多,长力充沛。貂帽人过不多久,又被对手把一只胳膊扭在背后,情势十分不利。
他奋力翻了个身,脊背着地,双腿一蹬,将对头踢了出去。
那头领身子一挺,便站了起来,拍着双手,逼上来了。
貂帽人才一站起便又摔倒,左膝伤势似是甚重。
那头领虚张声势,向前猛地一跺脚,只吓得貂帽人连滚带爬地向后退了五六丈,甚是狼狈。
那头领得意洋洋,道:“你一个爷们,还没你家婆娘在床上的劲头大!”
貂帽人身子一歪,坐在地上,指着自己妻小,道:
“你提了我的头回去,便足够交差了,我老婆孩子,求你放过他们。”
那头领满脸轻蔑之色,摇了摇头。
貂帽人哀嚎一声,手一挥,一块石头飞了出去,这一下出其不意,正中对头额头。
那头领恼怒不已,猛奔几步,又是一扑。
貂帽人见对手腾在空中,胸膛一挺,眼中精光大盛,同方才的萎靡之态相比,直如换了一个人。
他向左一滚,身后露出一丛枯草。那头领一头扎进草中。
那草只尺余长,他却连头带肩的钻了进去,直没到腰。原来这丛枯草下面,却是一处兽窟。
貂帽人倏地扑将过去,和身压在对头两条大腿上,用力反扳。
只听“咔嚓”一声,洞中传来一声惨嚎,那头领脊骨断折,腰腿反弓过来,以一个绝无可能的姿势软软垂下。
米入斗见那兽窟的大致方位,便是方才那貂帽人马失前蹄的地方,心想:
“这人好心计!原来方才他那副窝囊样子,全是装出来的,先教对手去了防备,再把他引过来一招制胜。”
几名辽兵抢上前去,七手八脚将那头领拉出,见他口鼻流血,双眼睁圆,哪还有命在!
貂帽人适才剧斗一场,筋疲力尽,再也无力站立,晃晃悠悠便要摔倒。
那妇人同三个孩子奔上前来,两个男孩一左一右,撑在他腋下。
众辽兵缓缓从四下里拢了上去,在那貂帽人身前列做一队。
一个辽兵踏上一步,长矛平放地上,右膝跪地,众兵纷纷跟着跪倒,恭恭敬敬地向貂帽人行礼。貂帽人躬身还了半礼。
米入斗心中一奇:“这些辽兵先是要捉他,怎地忽又给他行此大礼?他到底是什么人?”
众兵士将死去同袍的尸首抬上马,二十几人有条不紊地忙碌了半晌。又牵过八匹马来,送到貂帽人面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这才翻身上马,列队离去。
那貂帽人踉跄行到米入斗等三人面前,一拜到地,用汉话向三人道谢:
“在下耶律大石,拙荆萧塔不烟、犬子耶律风、耶律夷列,小女普速完见过三位恩公。三位好汉舍身相救,恩同再造,大石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那妇人、三个孩子也一齐拜倒施礼。
胡一左自恃做了件好事,得意洋洋,依样画葫芦道:
“在下胡一左,犬弟胡一右,犬友米一斗,舍身救了你一家性命,于你恩同再造,你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耶律大石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胡一右道:“喂,你姓耶律,那你是契丹人吗?”
耶律大石道:“正是。在下乃是大辽开国先祖阿保机八世孙,任职御营帐马步军都统。”
米入斗脸一沉,道:“你是辽国将军?你也杀过宋人吗?”
耶律大石瞧出他脸色不善,却全无畏惧,道:“正是。”
米入斗喟然道:“嘿嘿,没想到我今日所救的,竟是大宋的死仇。”
北宋自开国之初,便同契丹连年交兵。胜少负多,军民死于辽军铁蹄之下的着实不少。
米入斗自小便听过许多辽人掳掠杀戮,烧屋毁城等残暴之事,更亲受其苦。
他此刻得知自己拼着性命救下的这人,竟是敌国将领,不禁怒火上冲,长矛一举,矛尖悬在耶律大石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