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追打一阵,寻了间客栈投宿。
转日天刚刚亮,闻平邦便向伙计讨了笔墨,写了个“纹银一千两”的牌儿。
寻到一条店铺林立的街,堵在一家茶铺的门口,左手举鞋,右手举牌儿的叫卖。
茶铺里的伙计跑出来驱赶,却吃了闻平邦一记老拳,敢怒不敢言地缩在铺里。
日上竿头,街上人流渐稠,不多久便聚了一大群人,嘻嘻哈哈地瞧着,喧哗一片:
“一双臭鞋一千两,这两人是财迷上头,疯了不成?”
“买这鞋子,可送个姑娘不?”
“老哥,我瞧这鞋子的式样,和你老婆那双好像啊。”
“可真有点像。不过她那双鞋上的珠子可没那么大。对啦,那双鞋子她从没穿出去过,老弟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音未落,两人追打着跑远了。
闻平邦卖力吆喝了一整天,看热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却连个讨价还价的也没有。
古平国撺掇道:“那狐狸精说的话靠不住,一定是耍咱们来着。
就算真能遇见个不世出的冤大头,把这鞋子卖一千两,也只够听她唱个曲儿的。
不如把它当了,多少也能落个几十两。手里捏着银子,什么样式的姑娘,还不随你摆弄?”
闻平邦道:“哼,要是卖不出去,老子……老子自己留着当枕头,还能发他奶奶几个美梦,也比当掉强。”
古平国愤愤道:“发你老母的春秋大梦,我瞧你是被那狐狸精把魂儿给勾走了。”
一连二十几日,二人便在此处叫卖。
每日里围观的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却没一个拿出真金白银来买。
这日眼看到了日暮,又虚耗了一天,忽见两个公子哥儿溜溜达达地行过来。
一人走到摊前,道:“马兄,你瞧这双鞋子,可有多秀气!我猜它的主人家,定然是个美人儿。”
那马兄弯腰拾起一只,左瞧右瞧,道:
“王兄来瞧瞧,我书房里研墨的那丫鬟若穿了这鞋子,可还合脚么?”
王兄一脸坏笑,道:“我怎知你家丫鬟脚大脚小?莫非你舍得让我摸摸?”
马兄用手比着鞋底量了量,瞥了一眼闻平邦身前的木牌,道:“我买下了。”
扔了一块银子,便要将另一只也抄起来。
闻平邦把那银子往怀里一揣,冷笑道:“公子爷,还差不少钱呐!”
马兄道:“你卖一千文,我这块银子足有二两,怎么不够?”
闻平邦把那木牌顶着他鼻子一晃,道:“睁着你那死羊眼再看看,咱卖一千两纹银。”
马兄道:“怎么这么贵,不要了!”
将鞋子凑在鼻下,深深一闻,才扔回地上。伸手道:“银子还我!”
闻平邦正没好气,眼睛一立,道:
“这鞋子五两银子闻一次,你给了二两,还欠老子三两,快拿出来!”
马兄骂道:“好小子,到我这儿碰瓷来了?叫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他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爷,平日也曾同护院的武师学过几招拳脚。
在家中演练时,那些家丁护院,哪一个敢同主人家较真?
个个死样活气,拳来即飞,沾衣便倒,倒把他衬得好似天下无敌一般。
可他方圆几十里恶名昭彰,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神功既成,难遇卖弄之机,便常有生不逢时之叹。
今日遇到有人顶撞,正是英雄用武良机,拉了个架势,便要厮打。
闻平邦冷笑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他有一只眼是青的。”
眼见他一拳打来,轻轻一拨。
马兄一拳落偏,正打在王兄的鼻子上,登时鼻血长流。
古平国坐在墙角,笑道:“好,先送你个烂鼻头。”
闻平邦抬膝虚撞马兄小腹,马兄一躬身,屁股撅得老高,正把脸送到闻平邦拳下。
闻平邦一拳正中他右眼。
马兄眼前金星乱舞,比过年放烟花还热闹,“马王爷”果然青了一只眼。
闻平邦双腿连踢,将二人踢倒在地,没头没脑地一顿猛打。
旁观众人有的起哄,有的喝彩,乱成一片。
那两个少爷羔子,怎受得了这等狠打,挣扎起来逃之夭夭。
跑出二十几丈外,马兄才敢回头喝骂:
“你们两个等着,走的不是好汉。我……我找人……找狗来收拾你们!”
闻平邦余怒未消,指着围观众人骂道:
“瞧什么热闹!把老子当打把式卖艺的了,是不是?还不快给钱!”
围观的几十号架秧子好戏看足,顿时散了。
闻平邦旗开得胜,把鞋子往怀中一揣,将那二两银子掂了一掂,道:“走,喝酒去。”
惦着银子寻到一间酒铺,要了两角酒。
伙计端来白灼蚕豆、盐渍萝卜等下酒,闻平邦高叫道:“再给切盘羊肉!”
喝得正酣,远远传来一阵狗叫声,伙计吐吐舌头,道:
“听这狗叫,便知道是那位公子爷来啦,今天不知是谁要倒霉。”
古平国奇道:“那公子是谁?狗叫学得倒挺像。”
伙计道:“小爷,你这话要传到他耳朵里,那可不得了。
这马公子可是咱们县城里的一霸,仗着他叔叔是个汴京城里的官儿,欺男霸女。
他养了一群猛犬,只只都有小牛犊那么大。谁要是惹了他,那可真叫祖上不积德。”
古平国心下一动,道:“那马公子是不是还有个伴当……”
伙计接口道:“那是王公子,也是家里有些钱的,这两个秤不离砣、驴不离磨,竹蔑儿不离臭茅坑。”
说话间狗吠声近了不少。
二人脸色一变,找伙计要了片荷叶,将羊肉包起来往怀里一揣,会了钞匆匆离去。
才出门口,猛听得身后一声大喝:“就是这两个兔崽子!快放狗!”
说话之人黑着一只眼圈,正是马公子。
几名恶仆一纵绳子,十几只猛犬直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