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石径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露珠。
上官屏脸上颇有倦色。
林大业望见数里外一片灯火,唤过闻平邦,手一指,道:
“咱们去那里,寻个地方先歇息一宿。”
众人续向前行,林大业道:
“李潇寒是太行派弟子的消息传开后,江湖中人便相约到太行派中,查问个究竟。清泰师兄也派了我们几个师弟前去查看。
到了地方一瞧,太行派几十间屋舍,空无一人。我们四处搜寻,找到一封信,乃是太行何掌门所留。
他信中说本派弟子李潇寒本是西夏异族,被妖女迷惑,恶行屡屡,杀人无数。
他教导无方,自知罪孽深重,无颜再见武林同道,已带着弟子门人,西赴昆仑,永世不再踏足中土。”
林大业叹了一口气,道:“太行派自秦末汉初之时建派,已一千三百多年。不料竟因一个孽徒,便在武林中除名了。
我今日重提旧事,便是要你们知道,虽说知慕少艾是人之天性,但少年人若溺于美色,只有受其牵累,更连累了师门令誉,其害可谓不小。”
武燕道:“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也难免。何况那女子不是美人,是天人、是仙女。
不瞒诸位,小人是个没出息的。只见了那女子一面,便茶不思、饭不想了好多年,把成亲的事儿也耽误了。
后来,这对野鸳鸯横行了一年多,忽的便销声匿迹了。十多年来,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古平国道:“他们行凶作恶,自有阎王爷来收他们。”
武燕道:“一定是!我也猜他俩早不知在哪儿躺尸了。不然的话,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冒那魔头的名字。林掌门,你说对不对?”
林大业脸色微微一变,默然不语。
上官屏秀眉一蹙,道:“会不会是那大魔头……”望了一眼武燕,欲言又止。
武燕浑然不觉,道:“那大魔头怎么了?”
古平国甚是精觉,道:“武大英雄,有件事非你老人家出马不可。”
武燕腰板一挺,道:“什么事?”
古平国道:“咱俩先去前面镇上,张罗个住处。”不由分说,拉着他向前奔去。
上官屏见武燕离得远了,才道:“杀害爹爹的凶手,会不会就是那魔头?”
林大业道:“我对师父他老人家的武功好生景仰,绝没贬低的意思。但若是那魔头,岂用得着在江边设伏?”
上官屏神色黯然。林大业和声安慰道:
“你放心,林某但有一口气在,也要把这凶手捉住,给师父他老人家报仇雪恨。”
说话间来到镇外。众人到得客栈,各自安睡。
转日一早,武燕告辞而去。
林大业和上官屏商量:“如今师父不在了。米师弟为人厚道,不识人心险恶。山上没个男子能撑大梁。我实在放心不下,可一身难以分用,不如咱们一起回承天观。”
上官屏答应下来。
这日霖雨下个不停,林大业急着赶路,便叫古平国雇了辆大车,上官屏乘车养病。
冒雨行了几日,到得龙虎山脚下。
东汉年间,天师张道陵曾在此炼丹,传说丹成而龙虎现,此山因而得名。
几人跟着林大业,盘坡转径,上得山来。
但见长虹经天,细雨初晴,近峦叠翠,远水澄清,千峰竞秀,万壑争雄。
行了个把时辰的山路,不远处现出好大一片道观,白垣依山,青瓦覆檐。
闻平邦心想:“这道观比咱们九华派的那几间破房子气派多了。无怪师父在这里常住,好多天也不回九华山一趟。同在一个掌门麾下,牛鼻子住的是广厦华堂,我们却住土坯棚子。”
心下愤愤不平。
山路一转,前方行过来一个小道士,宽袍大袖,头上一顶逍遥巾。
他见了林大业,急忙一抱拂尘,行礼道:“恭迎师叔祖回山。”
林大业微微颔首,行了过去。
古平国捅捅闻平邦,低声道:“承天观的牛鼻子多半是属耗子的,一代代传辈倒挺快。咱俩轻轻,倒给他们拱成师叔了。”
闻平邦瞧着林大业走远,向那道童说:“喂,你叫什么呀,见了你两位师叔,怎地不拜?”
那小道童也不理睬,直起身来,低头便走。
闻平邦心头有气,胳膊肘一抬,向那道童身前撞去。
那道童环臂护在胸前,侧身一闪,快步下山。
闻平邦一脸坏笑,道:“这是个雌的,你信不信?”
古平国道:“我可瞧不出来,你怎么知道的?她什么地方露出来了吗?”
闻平邦道:“那也不用露出来,我这双眼睛,隔着衣服就能看个透透的。
你瞧她方才那样儿,胳膊一扬,手往肩上一搭,把胸脯遮了个严严实实,生怕叫我吃了豆腐。不是雌儿又是什么?”
古平国道:“嘿嘿,你老兄眼光倒是老道,可见平时没少从大姑娘小媳妇身上揩油。”
又回头望望那小道童的背影,道:“可她怎么会扮成小道士?”
闻平邦道:“这谁知道?也许是哪个牛鼻子不老实,趁师父不在,不知从哪家院子找了个姑娘来乐呵乐呵,叫她扮成道童进进出出,掩人耳目。”
古平国道:“哼,他们过得倒是滋润,住的是大瓦房,睡的是锦帐床,床上还藏着个白白嫩嫩的小娇娘。”
闻平邦道:“咱们去跟师父告他一状,先给这些牛鼻子一个下马威。不然寄人篱下,今后难免叫他们小瞧了。”
二人商议了几句,快步追上去。
闻平邦冲着林大业背影,大声道:“不对,尼姑和尚又怎地不能住在一起了?”
林大业怫然不悦,道:“平邦,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古平国道:“师父,您给评评理,我说尼姑住在尼姑庵,和尚住在和尚庙,两边分得清清楚楚,他非说尼姑和尚,住在一起也未尝不可。”
闻平邦道:“道士、道姑可都是住在一起的,便只许他们不清不楚,不许尼姑和尚不清不楚吗?”
林大业又气又笑,道:
“道士、道姑也不能在一起。男道士在乾道院出家,女道士在坤道院修行。两边分得很清楚。”
闻平邦道:“那承天观是乾道院还是坤道院?”
林大业见他明知故问,板着面孔道:“自然是乾道院。你琢磨这些干什么?”
闻平邦道:“那就怪了,方才那个叫您师叔祖的小道童,明明是个女子,怎么也在承天观出家?”
林大业猛一回头,见那道童背影忽的一晃,消失在山路转折处。
他惊呼一声:“不好!”转身向山下疾追。
闻、古二人得意洋洋,心想:
“师父追得这么急,一定是发怒了,要给牛鼻子来个捉奸捉双,等下可有好戏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