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倱晕过去之前,有些神思恍惚地想着,盛爻其实真的应该好好修炼一下她的化妆技术了。
这已经不是技术糟糕就能够形容的,简直就是惊悚。
但是他们似乎不是在一个恐怖故事的片场上,事情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盛爻抽出了刀,见安倱没有什么反应,抬手又直接戳了两刀下去。
如果安倱这个时候还是清醒的,大概能分清楚,盛爻眼角闪过的一丝疑惑,是不想对他下手,还是在想着他为什么还没死。
现在看来,台上的所有人里,入戏最深的就是盛爻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出戏剧当中的人物,甚至连在扮演这些人物,都算不太上。
所以安倱帮她完成了“自杀”之后,盛爻根本还是清醒的,始终都在绷着笑。
当然,之后安倱就“弃尸荒野”,一下子就更符合盛爻的预期了。
“果然,这个男人眼中只有利益和欲望,剩下的什么都没有,我死在了这里,他除了假惺惺地哭上两声,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
盛爻冷着脸,站在了安倱的面前。
这会的安倱已经不再流血了,刚才克罗克曼扑了过来,解开了安倱身上的灵力,他再度恢复了灵体的状态。
所以……
盛爻又补了两刀下去。
安倱这会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害怕。
对着哈姆雷特连戳十多刀这件事,不太像是奥菲利亚能干出来的,如果是吴琪的话……
她又似乎没病到那个地步。
换句话说,安倱无比悲哀地发现,似乎这是盛爻自己的行为和选择。
“她平时对待僵尸们,不能就是这个状态吧?这以后要是吵个架什么的……”
安倱已经不敢继续往下想了,虽然其实盛爻根本就没给过他机会。
“疼吗?”
盛爻挑起安倱的下巴,用她掉了一半的眼睫毛,还有糊得跟熊猫一样的眼影,“狠戾”地问道。
不过除了那十几刀以外,安倱对于盛爻能有这么清新脱俗的人设,还是有了心理准备的。
毕竟之前盛先生的霸总特点还有邪魅一笑,还深深留在安倱的脑海当中,久久不能忘怀。
“要不然我戳你十几刀试试?”
安倱声音有些飘,整个人也都不是特别地爽利,但是还是下意识地怼了回去。
“下辈子吧。”
盛爻挑起了安倱的下巴,轻轻拍了拍。
——当然,她能完成这个动作的前提,是安倱悄悄在下巴上多放了一点灵力,要不然盛爻的手就会直接穿过去。
“怎么,你这不光想跟我一生一世,还想跟我生生世世啊?”
本来应该是个虐恋情深的本子,但是安倱看着盛爻现在那堪比女鬼的脸,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情话说。
“生生世世?我喜欢这个词,但是我要的,是万世千秋!”
盛爻甩手把安倱扔在了地上,转身踩着高跟鞋狠狠剁着地,走了出去。
本来她身上是最反复的洛可可长裙,但是似乎为了凸显她整个人“黑化”之后的气质,她把裙子剪短了。
现在盛爻身上的裙子收了高腰,从一侧的腰部直接裁下去,露出了大半条腿,上面也是,只留下了小半条袖子。
这样的设计看上去确实是没那么端庄,或者按照时代背景,有些过分放纵了。
但其实还是挺符合现代审美的,当然,如果盛爻在裁剪的时候,考虑过平衡一下两边的重量,就更好了。
——本来那裙子上镶金带玉的,有无数的珠宝钻石,重量就不算特别轻,而里三层外八层的设计,布料就算再轻盈,堆叠起来也分量十足了。
那件左边十来斤右边一两斤的裙子不说,盛爻脚上还有双将近二十公分的高跟鞋。
于是她这猛地蹲起一下子,眼前一黑,脚下一滑,就成功左脚绊着右脚,踩着裙子摔在了地上。
克罗克曼在旁边笑出了花腔,默默给盛爻低了一条裤子上去。
“你倒是识相。”
盛爻冷着脸穿上了裤子,把整个裙摆都扯下来,扔在了一旁。
她再次试图努力地站起来,结果差点因为鞋跟再次摔下去。
“我去你的!”
盛爻坐在地上,猛地俩脚一踩,直接把鞋跟跺掉了,终于站了起来。
安倱其实一直想过来扶她,但是他现在已经有些自顾不暇了,整个人半透明地飘在半空中,比克罗克曼更像是“老国王的灵魂”。
要是他一直维持着灵体的状态也就算了,但是他之前靠着灵力凝聚出了实体,这一刀下去,对他的伤害几乎是致命的。
“行了行了,笑什么笑?!”
盛爻这会脸倒是绷得很紧,似乎是为了维持她自己的形象,坚定地要将黑化之后的炫酷效果坚持到底。
克罗克曼轻轻飘到了安倱的身后,贴着安倱的耳朵,轻声说道,“其实我还是觉得,她这个喜剧效果,没有你之前那个好。”
安倱抄起一旁的红绳子,直接勒住了克罗克曼的脖子。
“咳、咳!”
克罗克曼费力挣脱了绳子,躲到了一旁。
“不要再嬉闹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盛爻也坐在了那个高耸的王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前面两个活宝。
她背后有一道光打下来,王座上只剩下了一个符号一样的人影,看不见她的表情和服饰,一瞬间居然还有种诡异的美感。
不过等到那道光消散之后,王座上坐着的就是盛先生二代,盛·女王·爻陛下了。
当然,是穿着半截裙子和肥大的裤子,上半张脸发黑下半张脸发红,中间还花了个血盆大口的女王陛下。
其实安倱现在的脑袋还是有点晕,整个人看东西都不是很清楚。
所以他其实看到饿,是盛先生的翻版。
人和人的接触,其实是种很魔性的过程,据说两个相爱的人会越长越像,又据说每个人都是自己最常接触的五个人的平均值。
但是安倱透过台上的那道光看过去,他能看到的,是盛爻、邦妮和盛先生,甚至还有一小部分林语的影子。
——这部分少得可怜,但是当安倱从盛爻的眼中看见恐惧的时候,他知道,那是林语了。
在死去活来几次之后,小时候的盛爻,积攒下来的那种恐惧早就已经变成了她某种深刻的自信的来源之一了。
但是安倱在她的眼睛里,没有看见自己。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被带到了这个舞台上,但是即使所有人都没有了过往的记忆,在试图还原别人的人生,和已经写好的故事,事实上他们在处理的,还是自己的事情。
“你知道以前陷在这种机关里的,都是怎么走出去的吗?”
安倱脸上的笑一点点凝固了起来,最后变成一抹沉重的忧伤,慢慢夹紧了他的双眉。
克罗克曼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该笑就笑,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安倱的肩膀。
“没人出去啊,他们都留下来了。你终于发现了?”
安倱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了下来。
舞台上的光慢慢变得越来越亮,他甚至已经看不清盛爻的表情和动作,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
“你是真的吗?”
安倱转过头,看着克罗克曼。
“为什么这么问?”
安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没有回答克罗克曼的问题。
他走到一旁,接了盆水,递给了盛爻。
“洗洗脸吧。”
盛爻本来应该是在发表她的女王就职演讲,安倱走过来的时候,她本来就已经有些生气了。
但是这一盆水递过来,她直接就愣在了那。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其实你是想学表演的,是吧?”
安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拿了毛巾,把盛爻脸上油彩一样额妆容洗了下来。
盛爻本来还抗拒着,安倱就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神奇的是,虽然头发被揉得很乱,但是盛爻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你现在还是女王陛下吗?”
安倱轻柔地问道,拿开毛巾,露出了盛爻原本的面容。
他第一次被盛爻惊艳到了。
盛爻本来很美,安倱早就知道,但是他始终都没有很主观地感受过这种美。
她的美貌在武力的保护下隐藏得很好,所以安倱慢慢对自己回忆中的盛爻有些不那么坦荡的想法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想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现在小白花一样的表情,从来就不是盛爻能做出来的。
如果是平时的盛爻,可能是一种更加锋利的状态。
“安大夫,我是……吴琪,如果您还记得我的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安倱帮“吴琪”绑好了头发,静静坐在了她的对面。
“不用着急,没关系。”
吴琪终于不再用别人或者某个特定人物的形象出现,安倱却要再次带上他亲切的假面了。
生活有时候就是一个圈,不是吗?
安倱换上了他教科书一样的微笑,轻声说道。
“还记得吗?表演课的老师应该说过,你要做的,是相信自己,所以其实你根本不需要那些妆容或者伪装。”
“吴琪”静静点了点头,虽然她还顶着盛爻的脸。
她看着自己的倒影,突然有些想哭。
“我要是像她一样就好了。”
“她?盛爻吗?你是说长相还是……”
吴琪摇摇头,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她应该很能打吧,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自信,不是靠武力得来的。”
安倱的教科书微笑崩塌了。
他的欣喜挡不住一样从内心洋溢了出来,挂在脸上,几乎显得有些痴汉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旁边的克罗克曼其实也想过来说话,但是他被安倱直接挡在了一旁。
安倱又一次觉得,自己其实弄清楚了所有事情,只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变量,弄不清楚。
“有一段时间了吧,我其实也不知道,最近才开始知道,我已经死了,还缠着你没有走,对不起……”
吴琪试图用盛爻的行事方法,来重构自己的人生,但是她毕竟不是盛爻。
低着头,弓着背,抱歉和对不起几乎是她的口头禅。
她在芭蕾里可以是真正的公主,但是每一次强撑出的气场,都几乎蚀骨腐肉,不断让她看到尘埃里的自己,和聚光灯下的水晶,到底有多么大的差距。
“来,慢慢坐直,没关系的,我不是说了吗,你不需要对任何人抱有不必要的歉意。”
“不了。”
吴琪看了安倱一眼,还是把自己团成了团。
“我死都死了,还想那些有什么用呢?”
吴琪有些轻蔑地笑了。
不过安倱还是挺满意的,即使吴琪已经死了,他也不想她始终是个怨灵。
如果能解开她的心结,让她真的转世投胎,某种沉淀顾上,也算是安倱治好了她的病。
因为唐发财和邦妮的存在,其实安倱可以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负责的心理医生了。
如果在治疗过程中,患者不幸离世,而且还没办法转世,成为了怨灵,安倱是会继续提供治疗,或者超度服务的。
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安倱从来都没见过吴琪。
唐发财倒是不止一次提到过,安倱的身上有很多纠缠不愿意离开的怨灵。
不过安倱找不到他们,也没有什么乱子,干脆就不去处理了。
现在倒是找到了其中的一个,安倱还是有些惊讶的。
“你的意思是,你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怨灵了吗?”
吴琪:“我的印象停留在了死之前的那个时候,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就是刚才吧,我突然听到有人唱《牡丹亭》,还问我愿不愿意做杜丽娘,我就出来了。”
克罗克曼这会终于来到了安琥你的身边,他轻声说道,“她是在骗你,你没看出来吗?”
安倱斜了他一眼,“没看出来,咋了?”
“刚才还说是杜丽娘,那这个奥菲利亚是怎么回事?”
克罗克曼声音里都能听出来委屈,居然还带着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是程升,他想看我演完最后那部舞剧,但是我……你也知道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