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尼城的改造快要完成的时候,桥塞特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她看上去有些虚弱,不过比形容枯槁的琴是要好上不少的。
——那是琴的统治当中最严重的一场危机。
就算唐尼城的人们再淳朴,她谎报桥塞特的死也是一件难以解释清楚的事情。
更何况,琴有口难言。
某种程度上,她一直觉得是自己杀了桥塞特。
等到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之后,居然是桥塞特自己解释清楚了一切问题。
好在是“受害者”出面,琴的统治才没有被推翻。
不过大敌当前,居民们也不想有什么内乱。
当晚,琴又一次拿出了长老的卷轴,仔细观察着。
“她的那个卷轴里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安倱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琴的卷轴了,但是每一次他都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这让他很是好奇,不过想着自己不是巫师,看不到也是正常的。
但是更让他奇怪的是,邦妮从来也没对他提过卷轴里的内容。
“我也看不到。”
邦妮有些无奈地摊开了手。
“我不是长老指定的继承人,所以我看到的那个卷轴里面,其实也是一片空白的。”
“我记得,之前在那段虚假的记忆里,琴不是提到过,长老让她们把死去的人,都火葬,切下头颅什么的吗?”
安倱皱着眉头,努力地回忆着。
“是不是就在里面写着?”
“大概把,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要知道答案了。”
邦妮努努嘴,示意安倱跟上琴。
唐尼城居民的做些一向都很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半夜不出门,这会已经是深夜了,琴却穿戴得十分整齐,似乎是要去什么地方的样子。
她又发烧了,满头都是汗,而心口更是烧得厉害,咒枷几乎要把琴烧成灰了。
不过即使虚弱成了这个样子,她还是强撑着一口气,走出了门。
琴的住所在整个居民区最外面的地方,本来居民们是想让她住在最后面的位置的,但是她坚持顶在第一线,这样如果外面出了什么事,她还能及时处理。
而她现在要去的地方,整个居民区的最后面。
“这么晚了,她到靶场去干什么?”安倱有些不解,开口问道。
“桥塞特回来了,白天的时候给外人了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她们俩到现在可是还没有一个解释呢。”
邦妮耸耸肩,跟了上去。
果然,桥塞特这会正在靶场上。
她白天回来的时候,和之前被琴埋下去的时候,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这会洗漱整齐,换上男装,头发也剪短了,琴刚过来的时候,还没认出来。
“你……这是?”
刚走到桥塞特的面前,琴准备好的话都被她的造型给塞回去了。
“我觉得最开始的时候,长老应该找错了人,我就不是一个巫师的候选人。从开始的时候,我就因该是个战士,不是吗?”
桥塞特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
“你知道吗,开始的时候,我就没想跟你争,所以你大可不必这样对我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琴整个心都凉了。
“不是,我……”
琴还想解释些什么,桥塞特伸出两根手指,捂住了她的嘴。
“我什么都记得,那天打起来,你想杀了我,但是没有动手,直接把我的‘尸体’埋在土里。”
桥塞特抱着肩膀看着琴,不急不缓地说道。
“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情,就算我学得再不好,我也是一个候选的自然巫师。土壤只会给我生命力,修复我的伤口,却不会让我死去。”
“对不起……”
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开始了默默地抽泣。
“你是想让我跟你说,没关系吗?”
桥塞特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我不会的,永远都不会,我之所以还回来,是因为这是长老告诉我,要一直守护的地方,不管我是不是被选中的那个,我都会用自己的办法,守护唐尼城。”
桥塞特甩下了这句话,转身走了,剩下琴一个人跪在靶场上,哭得像个泪人。
她胸口的咒枷越来越亮,越来越烫,到最后,终于慢慢没了温度。
温度一点点消失的,不光是咒枷,还有琴的体温。
“她这是……死了吗?”
邦妮走到琴的身旁,探了探她的呼吸,却什么都没感受到。
“之前的桥塞特不也好像死了一样吗?她们这是深度休眠的状态,还是怎么……”
安倱走过来,准备检查一下琴,话说到一半,他却自己跳了起来。
“不不不,你还记得之前吗?那个格里斯主城出来的人,他抱着琴的腿的时候,琴的腿上是有伤的!后来,后来琴抱着桥塞特的身体,是眼泪还是血……反正有什么带着那种病毒的东西,到了桥塞特的身体里!”
安倱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听不清他是在说什么了。
不过邦妮倒是知道了他想表达的意思,神色一凛,看着地上的琴。
“所以,刚才的桥塞特,已经是……丧尸了吗?”
她和安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最低级的丧尸,尸变之后,只有进食的本能,和对一切活物的憎恶,满心都是和饥饿。
但是桥塞特显然直接过了那个阶段,已经有了完整的记忆,还有思考的能力。
如果所有的丧尸都朝着这个方向进化,并且融入到人群当中的话……
他们实在是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了。
这些“丧尸”有着完整的记忆,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自我认知,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们就好像是带着某种致命病毒的病人,只不过他们永远都不会死。
然而他们对别人了来说是致命的,因为没人能保证,这种病毒到了别人身上之后,是让那个人同样永生,还是把他变成另外一种怪物。
更可怕的是,没有人能知道,你身边的究竟是活人还是传染源。
邦妮和安倱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天就渐渐亮了。
冲锋的号角比早上的太阳更早来到唐尼城。
尸潮来了。
无数低级的丧尸,摇摇晃晃地,朝着唐尼城进发了。
杀死他们很容易,但是杀死他们却不受伤地全身而退却很难。
让唐尼城的居民们绝望的是,他们的主将不见了。
从那天开始,很多天的时间里,都没有人看到过琴。
好在桥塞特回来了,她扛起了大刀和长枪,奋勇冲在了砍僵尸的第一线。
一天下来,虽然唐尼城的驻军死伤过半,但是尸潮总算是控制住了。
桥塞特这会终于能用治愈术了,伤兵们的状态都稳住了,亡故的,就没有办法了。
——任何触及生死的术法都是禁咒,一旦使用,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
桥塞特帮他们举办了盛大的葬礼,让他们,入土为安。
不到半个月之后,琴就带着死去的战士们回来了。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大家各回各家,杀死了自己能看到的所有人。
太阳再出来的时候,只有几个人逃了出去,到附近的哨所也好,远方的城镇也罢,总之,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第二天早上,琴和桥塞特分管行政和军务,而琴统领全局。
他们要防范外面游荡着的丧尸,还有远方觊觎唐尼城的,所谓“幸存者”们。
毕竟,他们才是活着的人。
邦妮和安倱看得毛骨悚然,却也大致明白了这边的混乱是怎么造成的了。
“我觉得,咱们要是想找个人问出来你的身体在哪,可能有点费事。”
“要不出去之后再做一个把,反正医道用的灵力不多,我以后大不了只做心理咨询嘛。”
安倱看得倒是很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想要离开。
“不不不,你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洛朗可能让你安稳吗?还有守夜人他们,盛先生就算没拿他们的东西,也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总不能不管吧?”
邦妮叹了一口气,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对面的琴已经是第无数次打开那张卷轴了,邦妮他们却还是不知道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你找我?”
桥塞特推门进来,自顾自倒了杯茶坐下。
“乔想和你结婚,你同意吗?”
琴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为什么?”
“长老说我们需要生一个孩子,生出来了,问题就解决了。”
“长老说?我看上你说吧,我不当执政官,你也已经加冕了,怎么你就不肯放过我呢?”
琴甩手把杯子扔在了桌子上,狠狠拍了拍桌子。
“你自己看,又不是看不到。”
琴直接把卷轴递给了桥塞特。
“我又不是……我怎么能……”
“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你能看到,自己念。”
“亡者夜归时,五谷不生日。雷雨风云住,自东有客来。闻子鸣呱呱,则百草始发。”
桥塞特念了一半,就把卷轴扔在了一旁。
“这都什么跟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不想嫁就不嫁,随便吧。”
再往后的事情,帮你和安倱就都知道了,或者说,其中的大部分,他们就已经经历了。
知道了格里斯究竟发生过什么,这会已经不重要了。
能知道双生咒的起源,绝对是意外之喜了。
盛爻现在是因为尸毒醒不过来,还是因为双生咒没有彻底解决,所以才睡着,其实谁心里都没底。
在处理这些病症的时候,安倱是怎么都比不过林语的。
然而一提到林语,又是各种让人头大的事故。
邦妮和安倱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回到了刚才的那棵树旁边。
“其实我觉得,桥塞特一开始就没死。她不是被那种尸毒唤醒的,只是那尸毒给了她不断被修改的记忆,这才让她那么混乱。这些丧尸有了自己的思想之后,总能把想象中的东西具象化,就算是个正常人,也早都疯了。”
安倱看着满天的骨粉,有些感慨地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和琴其实都是靠着那个双生咒,共享着同样的生命力,就算其中一个死了,另外一个也会因为尸毒活过来。她们始终都在某个微妙的平衡当中,直到……”
“直到我叫醒了桥塞特。”
安倱低着头,缓缓说道。
“就算他们还活着,你真得觉得他们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邦妮虚拍了拍安倱的肩膀,安慰道。
她把匕首拿了下来,戳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我们走吧,格里斯也不是很大……啊!”
邦妮说着话,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蹭自己的脚。
毛茸茸的,还带着温度。
她吓得尖叫了起来,整个人都跳到了半空中。
在地上的骨粉里,摇摇晃晃地,冒出了一个球。
邦妮全身都绷得紧紧地,盯着那个球,看了半天。
那球突然开始颤抖,把所有的骨粉都抖掉了,露出两只红彤彤的眼睛来。
“储备粮!?”
安倱有些惊喜地蹲了下来,看着那个球。
或者说,那只兔子。
“你们……认识?”
邦妮拎着储备粮的脖子,把它提到了半空中。
“如假包换。”
安倱指了指储备粮脖子上的替死桐木偶,点了点头。
“储备粮啊,你还认识我不?”
安倱贴近了兔子的脑袋,挑了挑它的下巴,问道。
储备粮一脸嫌弃地挪开了头,看着远方。
“行了,这就是认识。”
邦妮有些新奇地看着兔子和安倱。
“不是,你怎么在这还能养只兔子啊?”
“不是我养的,是半道捡的,后来就跟着我不走了。这小东西,见到好东西就自己跑了,有危险就消失了……”
兔子伸出脑袋,想咬安倱的手指头,但是当然是咬不到的,只好气鼓鼓地挪开了脑袋。
“不过啊,那次要不是它,我早就死了。”安倱叹了一口,继续说道,“你在这格里斯,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安倱说这话的时候是相当感慨的,但是他大概是忘了,当初这兔子,在古墓附近那么长时间,照样活得十分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