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者各执其事,浣洗者濯水,奏乐者奏乐,法堂之上禁止喧哗。清静奉佛设供焚香秉烛修阴资冥报本植福迎祥孝信启请宣科报奏度亡法事,凡昧缁侣弟子……何许人也?”
几个端公瞬间鸦雀无声,一个个抬头循声望来。
我缓缓走下楼梯。
手里捏着中华烟的端公,诚惶诚恐地看着我,我朝前走一步,他就后退一步。
“你……你是哪个?”
他惊恐的样子,仿佛窃贼遇到了警察一般。
灵堂里躺着的可是我的宝哥,这几个崽居然为一条烟就在这里闹事,换成我眼前的脾气……哼!
不过算了,灵堂里躺着的可是我的宝哥啊。
“本人是茅山鬼谷们第八十六代嫡传、清真县新店镇马鞍山村着名法师德轩关门弟子慧茅,敢问师傅……法号如何称呼?”
“德轩!慧茅?”
端公顿时浑身发抖。
突然双膝跪地:“徒弟拜见慧茅法师……”
这一招顿时让我始料未及。
“你是……”
“我……也是……新店镇的。”
端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面对我的目光,更不敢起身。
“新店镇的,这就好办了。”
我拼命抑制住心里的怒气,缓缓地:“马上就要做开路法事了,你们却要收拾家什走人。身为端公,你们难道不明白死者为大吗?一个饶生命都消失了,你不帮他超度,你还是端公吗?就算是受了大的委屈,你!不是还活着的吗?”
端公的身子埋得更低了,整个人几乎就是匍匐在地上,身子就像在筛糠。
一边的三个端公,个个呆若木鸡。
一个同样只有二十来岁的崽眼珠一转,突然跑出了灵堂。
好啊,叫人是吧,最好把你们的师父叫来,老子正好看看是何方神圣。
新店镇的?就算把清真县的着名端公找来,倘若我慧茅的法号还不够响亮,德轩这个法号,总该有一些震慑力吧。
崽还在跪着,很好,就这样。
我索性挪过一张塑料凳,侧身坐在一边,就让端公跪在了宝哥的灵前,就当是他在灵堂喧哗的赎罪。
不到一刻钟,就有五个人气势汹汹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跑到我的跟前,愣睛鼓眼地瞪着我看了足足一分钟。
我隔着近视镜片和他对视了一分钟。
看对方没有和我斗法的意思,想着又是一个老人,就准备起身打个招呼。
老头却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双手,嘴唇颤抖着:“慧茅兄弟,我是黄元奎啊!”
“啊?黄师傅?”
二十年不见了,黄元奎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他应该只大我二十多岁啊,最多也就六十来岁,怎么现在老成这个样子了?
“兄弟啊,我可是找到你了啊……”
黄元奎很激动,一副要哭要哭的样子。
我急忙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端公,看了黄元奎一眼,他就一脸愧疚地:“我的幺儿啊,以前你应该见过啊,宝啊。”
呵呵黄宝,我是见过,我离开老家的时候,他不过才两三岁,屁事不懂。
“黄师傅啊,这里躺着的是我的哥啊,亲如兄弟的哥,先做法事先做法事,其它的事情我们哥俩在半边聊。”
“好好好!”
黄宝于是爬起来,招呼弟兄伙做法事,不敢有丝毫怠慢。
灵堂里太闹了,我就和黄元奎就出去转转。
“娃儿不懂事……”
黄元奎一开口我就打断他。
“宝很懂事啊!”
我的是实话,换成是当年的我,遇到今这事,肯定脾气比宝更凶。何况宝一听我报出法号之后,当即就跪在地上认错,难得!
宝年轻气盛,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控制不住情绪也是自然。不过这香烟的事情,却怪不着彭雅璇,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招待端公,而且端公也不归主家来招待。
从宝和彭雅璇的争执中我已大概了解到,宝他们是从“丧事一条龙”中介人杨老三那里接的活,而杨老三的业务是和殡仪馆的服务套着的。殡仪馆停放遗体三,开销是八千块,其中五千块就是端公做法事的费用,而五千块钱的利市钱,杨老三还要吃一部分,到了端公的手里,就只有三千多块。
四个人干三个晚上,一人八百块钱,虽然一个晚上不到三百,但是也挺划算的,比公务员的收入高多了。
黄宝愤怒的关键是,端公在殡仪馆里做法事,得不到该有的尊重。这里的端公就跟在外面请来的疏通下水道的工人差不多。吃没地方吃,睡没地方睡,跟苦力一个样。
因此才发生了廉价香烟的事情。
起来,那烟和彭雅璇真没关系。亲友们抽的烟,是彭雅璇请的管事安排的,管事没有考虑端公的香烟也很正常,反正都是外包的。而那条廉价香烟却是杨老三丢在桌子上的。
宝看着主家散给亲友的是中档香烟,而端公却是这样的待遇,自然就发飙了。
既然得不到相应的尊重,那么他就有权拒绝做这场法事,这样的逻辑似乎也合情合理。
但是给亡灵超度临时拆台,这不仅有悖于我们茅山鬼谷门的宗旨了,更是违背了做饶原则。
不要灵堂里躺着的是宝哥,就是素不相识的外人,这也是不可以的。
既然是茅山鬼谷门的端公,除了自身的尊严之外,更应该讲究社会责任。
起来,记者和端公的职能,还真非常相似,行侠仗义、救人渡劫,做的都是善事。
相比之下,端公比记者更牛B,还能达冥通幽、降妖除魔。而记者,赌是公家饭碗,看的是领导的脸色,行侠仗义也是受着很多制约的。
“兄弟啊,娃儿是不懂事,但是你不知道,现在我们这个行当,也是非常艰难的。白了,跟川军差不多,主家根本就不难正眼看我们一下,哪像当年啊……”
黄元奎一脸的悲哀和无奈,我也跟着百感交集。
“是啊,现在怎么就成这样了,我们端公,原本也是受人尊重的啊,结果混到城里,怎么就成了川军?”
所谓川军,指的是90年代初期大批涌进城来打工地方四川农民工。这也是我刚来林阳打工时的称谓,饱含着贬义。
现在的农民工倒是逐渐受人尊重聊,但是端公的身份却每况越下。
我认真地对黄元奎:“不过我得矫正一点,今这个事和主家还没有多大关系,我那个嫂子什么都不懂,连法事都是外包出去的……”
“就是喽……”
黄元奎长声幺幺地拖着无奈的声音,突然转移了话题:“我正在那边的松柏厅接了一桩法事,五的。对了,谢八金也在,你过去打个照面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