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晚上,黄元奎还是按照惯例做绕棺法事。
我没有进入灵堂,就在外面和彭家的员工们围着烤火,听端公们唱着经文做法事。
到了“破五方地狱”的环节,法事就进入尾声。
破了四方破中央,锣鼓钹铙声突然停了下来,唱经文的声音也停了下来,灵堂里陷入恐怖的沉寂。
大约过了三分钟,黄元奎领唱的“歌声”再次响起:
太上救苦法科传,三界通行度众生,
若要众魂离地府,出坛破狱称尊。
一时间鼓乐之声再度响起,黄元奎领唱前两句,众端公接着唱后两句。
亡魂拔度南昌宫,南昌宫里放祥光。
祥光照彻通幽府,幽府惊动十冥王。
冥王大赦诸罪魂,罪魂从此返仙乡。
仙乡快乐无地狱,地狱今朝化堂。
这些经文都是靠死记硬背的。因为绕棺的时候,除了掌坛师还守在牌位前面的案桌上可以看经书,其他人都得手持乐器跟着孝家一起围着棺材转,所以是看不到书本的,靠的就是记性。
破五方地狱的环节,还是需要掌坛师亲力亲为。
五方地狱,就是在棺材两边和神龛面前、也就是亡者的头部,在五个方位摆上五只水碗,香蜡纸烛一应俱全,最关键的还有五块瓦片,倒扣着放在地上。掌坛师手持引魂幡,唱完这一方位的相关经文,念完相关咒语之后,就用挂着引魂幡的竹竿狠狠戳地上的瓦片,一般来,因为瓦片是微凸的,一下就能将其戳碎。有时候因为瓦片太,凸的幅度不大,或者是瓦片太硬,也有多戳几下的可能,但是都不能超过五次。
倘若五次都戳不碎瓦片,就意味着灵魂受困于此方地狱,端公就得再做法是解救亡者灵魂。
嫣月的绕棺法事,因为主家管事的不在,彭雅璇和几个马仔啊保姆啊,懒洋洋的走个过场转了几圈,然后就散人了。
所以做得很简单。
彭雅璇伤心归伤心,但是对度亡法事却没有多少兴趣,并且嫣月死的时候她才两岁,不懂事,加上也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戚,再毕竟熬了三个晚上,她也倦了。所以磕头作揖的时候,态度显得都不是那么虔诚。
大家休息了三个时,凌晨六点开始辞灵。辞灵法事所花的时间很短,加上彭家管事的人不在,嫣月也没有什么后人和亲友,所以开馆仪式也就免了。
之后又休息片刻,等着抬棺的冉齐就开始发丧。
好不容易熬到亮,彭青云还是没有出现。
趁着这个间隙,黄元奎突然把我拉到一边,面色焦虑地:“慧茅,今晚的法事有蹊跷。”
我不屑地:“那场法事不蹊跷,蹊跷多着呢,帐多不愁,你怕个球。”
“不是不是,我感觉死者的灵魂已经被困在了五方地狱了,解不出来。”
“啊?”
黄元奎:“你也晓得,破五方地狱,最后是要用竹竿把瓦片戳破的,但是今晚上就日怪了,怎么着都瓦片都戳不破,后来是我悄悄用脚踩踩烂的,四方都是这个样子,中央特别恼火,问题有点严重。”
问题的确很严重。
但是这问题上是出在亡灵身上呢?还是出在瓦片上?
我转身地准备进入灵堂去检查瓦片。
“慢,慧茅,你不要进去,一会儿就要发丧了,这个时候……可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黄元奎话音未落,乱子就出现了。
十多个警察如牛头马面一般突然降临。
还是温南带队来的。
其实昨就该来的,他给的期限只是三。
或许他给的三是完整的三吧,而不是第三的意思。
估计是预料到嫣月的尸体不是那么顺利就能抬走,这次还多了几个人几把枪。
但是彭青云没在家,要抬走尸体也很好办的。
温南倒是很尊重人,等着黄元奎认真地把发丧的最后一道程序做完。
黄元奎尽管很心慌,但还是不失端公的风范,一本正经地手持斧头敲打棺材,念着发丧咒语:
太阳出来照堂堂,
老祖师差遣弟子来发丧。
一斧砸碎千斤石,
二斧砸烂万重丧。
今有亡故彭……王氏,
生不择日,死不择时。
时逢重丧白额,
雌雄二鬼,勾绞凶神,
不应留在家堂。
时到奉敕敕到奏行,
八大金刚同出力,
同扶棺柩上山岗。
咒语念毕,黄元奎敲碎一只水碗,大喝一声“起!”
原来嫣月是姓王。
围在棺材两边的八个壮汉,徒手就从两边把棺材抬了起来,走出灵堂,放在院子中间的两张板凳上。
也不知是彭青云是没有人缘呢还是刻意交代过,彭家办丧事,赤岩镇上的没有一个人前来帮忙,彭家也没办酒席,就这样冷冷清清地把法事做完了。
彭青云还是没有出现。
但是他的二十多个手下很是卖力,又当孝子又当“帮忙弟兄”,杂七杂澳活儿见到什么就干什么。
按照惯例,棺材摆好之后,就有人找来抬杠绑上,然后由八个人将棺材抬上下葬的地方。
可是这个棺材不能抬走,不能按照农村正常的风俗来办。
警察要带走嫣月的遗体。
我就纳闷了,彭青云之前就放出狂话,温南是带不走嫣月的尸体的。但是到了紧要关头,他怎么就做了缩头乌龟了呢?
第一次抢尸,汤人同算是给了彭青云大的面子。这一次,就算现场有二十多个马仔,也不敢当着北溪区公安局副局长温南的面,明刀明枪地和十多个持枪的警察抢尸体啊。
“开棺!”
温南一声令下,就有带着手套的法医上前来准备打开棺材盖子。
身后有两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穿着白色大褂,抬着白色担架就跟了上来。
彭青云还是没有出现。
法医开始去挪动棺材盖子。
一下。
没动。
两下……
还是没动。
棺材盖子很重,那可是正宗柏芝树的,而且是整块。
这样棺材很少见,也很值钱,大概要八百块钱左右,还是三年前我做端公时候的价格,当一座石墙房的造价。
这样一副上等棺木,也不知道识货的彭青云是从哪里买来的?还是“威胁恐吓”得到的?
眼看场面甚是尴尬,温南立即一歪脑袋,就有两名壮实的警察上前帮忙。
两人甚是粗鲁,撸起袖子带上手套就要揭开棺材盖子……
“慢!”
突然传来一声闷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