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宗族村有好有坏。
如果你生来是个男人,那很好,这一村儿的老少爷们儿都是你的叔伯长辈、表兄表弟,家里要是出事儿只需嚎一嗓子,邻里邻居全是自己人。
可你要是个女人,待遇可就得掉个个儿了。
宗族村团结是出了名的,不把女人当人看也是出了名的。
几百年流传下来的所谓规矩细寻思起来,全是压榨女性的糟粕。
一个家庭里有多少女人都不算人丁兴旺,男人出门不在家,一堆妇女在屋里料理家事,有人路过问一句家里有人没,全得齐心回没人在家。
这是默认了男人才是这屋里当家做主,拿一切主意的主宰者。
诸如此类的还有大年十五不能看婆家灯,看了死老公公;过年初七不过年初八,过年初八死大姑姐;二月二不吃婆家鲜食,得吃剩菜烂饭,不吃婆婆眼就得瞎,等等等等····
合着娶媳妇这样在旁的庄上看来添人口的大喜事,在这周家庄里却是家里进阎王爷了,媳妇儿不听话能要一家人的命,这咋过到一块儿去?
对新媳妇都这样苛刻,像周伟珍这样的外嫁女身上规矩就更多了。
每年什么时候能回娘家都是有规定的,平时并不能随心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回了娘家也不能吃娘家饭,得自己带米、带菜,说是外嫁女吃过娘家饭,娘家兄弟的米筐就一辈子盛不满了。
此外如果父母还在,外嫁女回家得赶紧接下嫂子媳妇手里的活儿,照顾爹娘、伺候洗漱。
如果爹娘不在,嫂嫂和哥哥原地升级变为外嫁女的长辈,心安理得享受她的伺候、上供。
这也是为啥周伟珍再嫁牛家庄是哥哥嫂子拿的主意,彩礼钱也是他们收的原因。
只要她还想依靠娘家,走亲戚的时候还想有个去处,就得乖乖听话。
抓住周伟珍的头发就不撒手,周家大嫂紧咬着牙,眼睛充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手里抓着的是杀父仇人,不是小姑子呢。
啪啪啪又挨了几巴掌,周伟珍始终咬着牙不吭声。
她可以不在乎大溪沟村社员异样的眼光,却接受不了娘家社员丁点儿的打量。
对这片土地有着别样的情愫,周伟珍只盼着哥嫂发善心顾一顾她的脸面,把她带回家去再打再骂。
可惜仅是这样卑微的要求也没能如愿。
随着围观的社员越聚越多,周家哥嫂收拾起妹子来不仅没有避讳,下手还更狠了,一边打一边骂。
“贱货!爹娘要知道你这么不要脸得气的再死一次!养了你这样不知羞的女儿真是倒八辈子霉了!就应该在生下来的时候把你溺死!”周大嫂气的大喘气,指着周伟珍鼻子大骂。
她对小姑子怀里的秦金宝暂时没什么意见,让她破防大怒的另有其事。
“呸!不要脸!嫁一回没够嫁两回,嫁两回没够····你还嫁三回!
说!你男人走了你不回娘家想干啥?还敢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当你哥哥死了呀?彩礼呢?不拿出来你今天就死外头去!”
周大嫂说完,周家大哥同样一脸愤怒,抓住周伟珍胳膊嚷嚷着就是要钱,显然他大动肝火也是因为妹子再嫁这事儿。
至于秦金宝,他们暂时还抽不出空来料理,先得把妹子三嫁的彩礼钱拿到手再说。
插着腰,周家大嫂气的脸红脖子粗,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你出去打听打听!这村儿里只要家里男人没死绝的,哪个闺女敢捏着自己的彩礼钱?你悄摸嫁人就算了!不回娘家也算了!彩礼钱你敢不捎回来,人倒是回来了!呸!你可真好意思!”
一口浓痰直接吐在周伟珍脸上,不得不说这真是极度侮辱人,就连一旁站着看戏的大溪沟村社员也被宗族村的奇葩规矩惊的张大了嘴。
是,彩礼钱给娘家爹娘没毛病,不论多少,但凡嫁闺女多少得给点儿。
可爹娘都死了,周伟珍也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彩礼还要给兄弟的·····确实少见。
只能说习俗不同,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就尊重、理解;少开口、别质疑吧。
与大溪沟村社员不同,周围看热闹的周家庄社员对周家嫂子这说法倒是不置可否,想来这村儿里的规矩真是这样。
见没人替自己说话,周伟珍也不敢开口驳斥嫂子,只低着头抱着儿子,沉默不语。
见她丝毫没有要拿钱出来的意思,周家大哥终于耐不住性子,骂了起来。
“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敢偷摸嫁人就是贱!彩礼钱自己偷留着就是不孝顺!就这你还敢回家?我看不打死你,你是记不住规矩了!”
说着周家大哥便喊了个住的近的邻居帮忙跑一趟,回家去把几个兄弟、媳妇全都叫来,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倒反天罡的妹子。
见哥哥自己打还不过瘾,要把家里的兄弟们全叫来,周伟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浑身一激灵,再抬头,终于无法沉默下去了。
“别!”她尖叫,猛的抓住哥哥裤脚,“哥,有啥事儿我们回去再说!我不敢偷留自己的彩礼钱,我是没收到彩礼钱呀!”
“骗鬼呢?没收到彩礼钱你能和野男人睡觉?”周家大哥一脚踢翻妹子,他才不信周伟珍是做慈善的女菩萨,会什么也不图就跟男人过日子。
他就没想过周伟珍当时头顶连片遮风避雨的瓦片都没有,形势所迫,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和秦向国搭伙儿过日子的,确实有所求,但钱也是真的一分没收到。
她如今这条件还带个拖油瓶,要是放出话说还得要点儿彩礼钱,只怕早就饿死冻死了。
到底是一家人,什么脾气秉性前半辈子都摸透了,见周伟珍那模样不像说谎,周家大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真没要彩礼后,更生气了。
他一把揪住妹子的脖领子,冲她大吼:“真没要钱?你疯了?就这么缺不得男人?不要钱倒贴白睡你也愿意,贱货!”
啪,又是一巴掌。
周伟珍感觉自己脸上的肉都麻木了,已经感觉不到疼,可即便如此,极致的羞耻还是让她抬不起头来,趴在地上呜呜哭泣。
不理妹子哭的伤心,周家大哥扭头对上大溪沟村社员,怒喝道:
“谁?谁他妈的不给钱就睡了我妹子!滚出来把事儿说清楚,不把彩礼钱补上今天你们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