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走嘞~”
能放下地里的活儿上公社去买东西,这对勤劳要强的方桂华来说实在是件很难得的事情。
她心情因此非常不错,起了个大早梳洗干净后,就拿了个杂面饼子一边啃一边走去秦小妹住着的老山神庙喊人。
赶集天总是要起早的,方桂华到的时候,秦小妹也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正在做丧彪的思想工作。
狗子越长大胆儿越小,今儿早上爬起来莫名其妙尾巴就夹紧了,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叫唤也没人听得懂,且说啥不让秦小妹摸自行车。
反常的举动搞得一家子一头雾水。
见它软硬不吃,秦小妹没法子,只好把李树喊来,叫他制住狗子,自己才好脱身。
毕竟都已经答应人家桂华了,秦小妹也不好意思临到出发了才说不去。
折腾半天。
直到驮着秦小妹和方桂华两个人的自行车消失在村口,丧彪才终于死心,耷拉着耳朵、尾巴,趴在地上喘气。
它这副心思很重的样子很快招来钱庆春无情的嘲笑,气得它呲着一口大白牙撵着小钱从村头到村尾,跑了两圈儿。
惹的钱大娘肚皮都快笑痛了。
到这里为止气氛都还算轻松融洽,是这一家子再熟悉不过的温馨日常。
前一天从公社买回来不少鸡蛋糕,秦小妹早起就没做饭,吃了两块鸡蛋糕喝了一杯麦乳精后,就紧赶着和方桂华上公社去了。
她走了以后,钱老太才慢吞吞开始淘洗大米,准备蒸饭做菜。
老太太做了一辈子灶上的活儿,几十年的经验使她哪怕闭着眼睛也能做出一桌饭来。
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同样的锅、同样的灶、同样的大米、同样的柴火,甚至做饭的人都是同一个,可大火足足蒸煮了三十分钟,早该喷香软糯的大米却还夹生,水汤汤的。
老太太不信邪,这年头也不敢说那乱力怪神的事情,她硬着头皮往灶膛里又添了两块干柴,把火烧的旺旺的,盖紧蒸笼盖儿下狠心又蒸了二十分钟。
开盖之前,她已经打算好实在不行今天的主食就吃糍粑了,谁知道蒸笼再打开,那大米饭却还是夹生的!
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不好,钱老太没声张,跑出去把耍宝的钱庆春和撒欢的丧彪都召回来,关紧大门,一家人才走进厨房,对着那半蒸笼夹生的米饭大眼瞪小眼。
有的事情吧,信则有,不信则无。
新房盖好头一天饭就煮不熟了,别是方位上犯了风水的忌讳吧?老太太这样想着,并没有将邪乎事联想到已经高高兴兴赶集去的孙女身上。
毕竟自打秦小妹有了自行车以后,上公社赶集那是一个月里没有十次也有八次的事情。
次次都好好的去好好的回,那孩子性格稳重又有深沉,家里人从不为她操心,能出啥事儿?
反倒是这新房,半辈子才盖一回,竣工第二天盖房的师傅刚走,饭就煮不熟了,咋想都有古怪。
短暂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邪乎的事情,钱庆春白长那一身腱子肉,这会儿已经吓得两股战战,舌头打结。
脑袋发空,他说话不经思考,脱口而出道:“这这这·····这可咋整啊?要不咱请个跳大神儿的来来·····来看看?”
虽说早已经不指望傻儿子能献什么好计策了,可听他这么说,钱大娘还是捂着脸,自觉没脸见人,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道:“闭嘴吧你!”
跳大神儿的那帮人打牛鬼蛇神的时候就全剃了阴阳头关进学习班去了,现在有没有放出来还不晓得呢,上哪儿请去?
只是说出了心里所想就被虎了一通,钱庆春有些委屈,嘟囔道:“那也不能不管这一锅米呀,不白瞎了嘛····。”
多少人想吃口细粮还吃不上呢,老钱家要敢把这锅米倒了,明天被剃阴阳头的就是他们一家。
“都少说两句!”关键时刻,钱木匠终于开口,他脸色也不太好,但总的来说还算镇定。
看来这么多年月月上大队部去听课没白听,都听进心里去了,骨子里根本就不信邪。
面对这一锅怎么蒸也蒸不熟的大米饭,他第一反应是接连几天忙盖房的事儿,忘记清理锅底灰了,指定是这个缘故。
招呼着钱庆春和李树,父子三人合力把锅撬下来扣放在院子里,钱木匠亲自上手撸起袖子,刺啦、刺啦刮干净锅底灰。
又检查了一遍灶膛和烟囱都正常以后,才重新把锅安回去,点火塞柴开始蒸饭。
一早上啥也没干,就忙活这锅大米饭了。
水热以后,一大家子人就守在大灶边,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逐渐开始冒烟的蒸笼。
又是万分煎熬的半个小时过去,钱老太颤抖着手掀开蒸笼,拿起一双筷子往饭里一插,脸色突然就变了。
不必说,又是半生的。
最先受不了的依然是钱庆春,本来就怕这个,胆子又不大,他感觉自己脑袋里有根弦儿似乎断掉了,说话都有些崩溃。
“完了完了!这指定是有啥说法!爷、奶,你·····你们年纪大,见识也多,这种情况应该使个啥法子破一破呀?咱们悄悄的,不跟外头人说,先过了这关吧!”
灶膛中熊熊燃烧的烈火,蒸笼里无论如何也蒸不熟的大白米饭,配上钱庆春无比惊惧的表情,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说实话真是有些吓人了。
就连钱木匠这个有着绝对坚定唯物主义战士之心的无神论者,也有些发怵,后知后觉感觉脊背发凉。
他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要说是这房子的问题,他钱木匠是绝不相信的。
盖这房的人是待李树犹如亲生子的邹师傅,人家盖了一辈子房,方位忌讳比他这门外汉可强老鼻子了,不可能犯错误。
再说两家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细说起来因着秦小妹会做人这缘故,关系还相当不错,人家根本没有理由害他老钱家。
可如果不是房子的问题,会是哪儿的问题呢?
今天一天光围着早饭打转,折腾到现在也没吃上,正经的工作一样儿都还没开展,连个客人都没到家里来,能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出了这样特殊的情况,一家子虽然害怕,可也不敢往外言语,更找不到专业的人来解决。
没办法,只好哆哆嗦嗦把半生不熟的米饭从灶上端下来,寻思着等晚些时候闲了再料理。
又重新煮了一锅疙瘩汤给一家子吃饱,这才满怀心事开始一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