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尴尬。
攻守易形,终于换钱大伯一家眼神躲闪,一脸苦瓜色,秀珍只感觉心里痛快无比,催道:“愣着干啥呀?你们不会说话不算话,人要留,东西也不给吧!”
“催···催啥催呀?这不是还没商量好嘛!”钱大嫂这话吼的大声,听起来却多少有些中气不足,怀里的妹娃不停的扑腾让她有些厌烦,想丢又不敢,脸色十分精彩。
活像怀里抱了个地雷。
同样是孙儿,这老虔婆抱钱有余的时候可不这样,秀珍想起这还是妹娃出生以来奶奶第一次抱她,心里既难受又怨恨。
凭啥一个个的都来作贱她们娘儿俩?大家都是人,活的一样不容易,谁也不比谁高贵,为啥要这么欺负她?
这话,秀珍离家的当天曾哭着问过秦小妹。
她是真想不通自己为啥要受这份苦难,自认自己这辈子虽然倒霉没遇见过啥好事儿,但却一直善良温柔,从来没有害人的坏心思。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即使牵强点儿算她前世有业报,今生才只能过这苦日子,可妹娃呐?她有啥错?
长久以来,秀珍深陷自我怀疑的泥沼无法自拔,日渐消沉,直到她在张主任的鼓励下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并且得到解答,她才解脱,鼓起勇气直面惨淡的人生。
当时秦小妹说:“秀珍姐,你不用总想知道伤害你的人在想啥,为啥那样做,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永远也不会一样,所以你不用纠结,只把心和眼都放在自己和妹娃身上就行,日子会好起来的。”
日子会好起来的,这话给了秀珍希望和对抗的决心,她不再总把错揽在自己身上,也不再总把自己放在低处去仰望别人。
诚然她娘家没有能撑腰的兄弟,也生不出继承香火的儿子,可她是个健全人,还有双手双脚和使不完的力气,光是这一点就比很多人都强了不是吗?
到底有啥好怕的?
本来就没啥好怕的!
“还有啥要商量?俺以为已经商量好了,你们不是要娃吗?妹娃给你了,分东西吧。”秀珍不躲不闪,就直勾勾看着婆婆的眼睛,冷厉的语气表现出她此刻绝不退缩的心意来。
不是很适应秀珍现在的态度,钱大嫂心头火起,把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全都忘了,嚷嚷道:“你这当娘的可真有意思!啥叫妨碍你再嫁?合着你把这拖油瓶留下就不妨碍我二娃再娶了呗?可真敢想美事儿!”
说着,钱大嫂不由分说,又一把将妹娃塞回了秀珍怀里,竟然又不肯要娃了。
这一通操作把在场社员都给看懵了,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啥。
妇联的同志显然也受够了钱大嫂这胡搅蛮缠的泼妇样,出来个矮个儿粗嗓子的妇女,厉声道:
“钱老大家的!是你自己说这娃姓钱必须留给你家的,人都给你了你还想咋?合着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搁这儿耍咱们玩儿呢?”
这回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钱大嫂内心疯狂大喊“谁想要这赔钱货了?”,要不是秀珍这贱人平时装的好,她哪儿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刚还一口咬死非要留下孩子的钱老大也懵了,转头看了一眼钱二娃,父子俩遥遥对了个眼神,然后他才道:“老二家的你可想好了!妹娃要留给了我们,你以后就是想看也不会叫你看一眼,劝你别打着拿了东西以后再来接人的心思!没用!”
秀珍有多爱孩子,与她朝夕相处的婆家人心里头最明白,震惊之后很快反应过来,她可能还有后招。
没想到秀珍想也不想就指天发誓道:“俺发誓还不行?妹娃姓钱本来就应该留给老钱家,俺拿了东西就走,从此以后再也不来看她,这总行了吧?”
她这话接的实在太干脆,除了提前知晓计划的秦小妹张木莲几人,其他人都以为秀珍心里对闺女已经没有一丝眷恋。
恨不得赶紧撇清的关系,好拿东西走人,换地方再嫁呐。
钱二娃破防了,先是精神后是肉体,现在连他脆弱的自尊心也被击垮了。
一个男人,到底要失败到啥程度,媳妇儿才会宁可抛下亲身骨肉不要,也要离婚?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秀珍态度坚决,即使厚脸皮如钱老大两口子也不知道该咋接话了,只能沉默拖延时间。
可妇联的同志眼看他们“调解”初步达成共识,立刻就张罗着要帮秀珍分东西。
老钱家人当然不愿意,但说理他们又没理,提出的一切要求,即使是强人所难人也满足了,现在就是想找茬都没理由。
只能眼睁睁看着秀珍像土匪一样冲进屋里,三两下拖出两口袋粮食、取下晾房所有的腊肉,还抱了几床好被褥出来。
她每往外搬一样,钱大嫂脸色就难看一分,直到秀珍冲进厨房去,把家里仅剩的大半罐猪油也给抱了出来,她终于忍不住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吼道:“你这是分家产吗?你这是抄家呀!这些你要都拿走家里七八口人咋生活?你!你也太狠哩!”
心狠吗?也许吧,毕竟她现在可是连亲闺女都不要的母亲。
死死抱着半罐猪油不撒手,秀珍看着上来扒拉东西的陈春红挑眉道:“这啥意思?不是说只要把妹娃留下,家里的东西随便挑要啥给啥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舍不得了?把东西给俺放下!”
婆媳三个,钱大嫂自己把话说的太满,这会儿骑虎难下,肯定是不好拦的。
老大易枝兰又被婆婆骂的哭晕过去,这会儿只剩下一个老三陈春红还能有点儿用处,但不多。
她虽然挣扎了几下,但被彻底醒悟战斗力爆表的秀珍随便拉扯了两下骂了几句,就捂着脸跑回了屋。
把对她寄予厚望的婆婆钱大嫂气了个倒仰,以前咋不知道这老三媳妇儿这么没用呢?
知道再没人靠得住后,钱大嫂老脸也不要了,冲上来抱着粮食袋哭道:“不要了不要了!那小赔钱货我们不要了!你要就领走!赶紧领走!”
咋能叫她如意!钱二娃心里都快急死了,他想说话,但只能发出蚊子叫似的微弱声音,掩盖在一院子的嘈杂之下,根本没人注意到。
秀珍这一脚踢的实在太狠了,他只要丹田用力,就会觉得胸口岔气儿憋的脸通红,实打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爹老娘跌进秀珍那婆娘的陷阱里,被人牵着鼻子走还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