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躲在休息室里拌嘴,外头的顾客没人管都要吵翻天了,秦小妹推开小门往外头招呼了几声就来,便赶她们出去工作。
“外头人多得跟看电影似的,快去忙活吧,有要做冬衣的欢迎拿布料来找我做,我和我姐出去吃个饭,还请你们帮她看着点儿柜台。”边说,秦小妹边拽着还不依不饶的陈媛往外走。
知道这是给她们台阶下,三个姑娘客气的不得了,一叠声的喊陈媛安心去吃饭,不必担心柜台上的事儿。
已经走出供销社老远,陈媛气还没消:“你怕什么!说开了也是她们没脸,我才不惯她们捧高踩低的臭毛病!”
她性格火爆,眼里容不得沙子,虽然是个急脾气可也是真性情,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明白她是维护自己,秦小妹十分感激她:“姐姐,她们为什么不敢在明面上说?还不是知道自己说的是没谱的话?你闹这一回够吓唬她们的了。”
只是话虽如此,以后几个人还要在同一个柜台上工作很长一段时间。
她们虽然说话难听,但现在的城里人有几个是看得起乡下人的?
现在她们还只是口嗨,瞧不上秦小妹的出身罢了,要是闹大了以后升级到排挤陈媛,影响她工作就划不来了。
大家都是铁饭碗,就算相看两厌,也不能立马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关系处起来是最憋屈的。
“唉···我这工作也是,外人看着光鲜有面子,里头其实都烂透了!我是真想和这些讨厌鬼狠狠吵一架!最好以后谁也不理谁才好呐!”
她怎么会不知道秦小妹是为了她在委屈自己呐,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憋在心里早晚出毛病。
瞧她脸色好些了,秦小妹才调侃道:“工作烦心,同事恼人,到处都是一样的,要不上班人家干什么给你钱?这不就是受气钱?嘻嘻~”
从没有人从这个清奇的角度开解过人,陈媛原本还有些紧绷的面部表情,被秦小妹一哄,彻底柔和了。
“好啊你~现在当了裁缝匠用不着看人脸色,就开始笑话我了!我不理你了!”
“诶!谁说当裁缝匠就不看人脸了?是~明着是没有,可背地里堵不住人嘴啊,要不是有比亲姐还亲的陈媛姐护着我,我被骂了还不知道呐!”
“行行行~改明儿我俩和我爹一块儿卖猪肉去!谁再敢给我们气受,我就磨刀吓唬她,嘻嘻~”
两姐妹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一个娇小可爱,一颦一笑灵动大方,一个高挑时髦,柳眉倒竖也只觉得娇憨动人。
简直就是这条大路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惹的来往青年同志频频侧目偷看。
“不愧是效益好的大公社,这样漂亮的女同志走在大街上都是成双成对儿的,偏僻地方是比不上。”吴洪才伸长脖子目送秦小妹二人远去。
直到她们消失在路的尽头,还舍不得回头。
路过的人看他一脸猥琐,都离他离的远远儿的,这人看着就不是好人,脸上就差写着流氓俩字儿呐。
丝毫不在意他人目光,眼看佳人身影不在,吴洪才才意犹未尽的收回无礼的窥视,转身往反方向的公社医院走去。
他耗了不少功夫才从插队的公社请到假,坐了两天火车,就是为了来碾子桥公社看望受重伤的弟弟吴洪斌。
一想到信件里说他双下肢骨折,还有什么神经损伤,才二十岁就几乎被判了死刑。
后半辈子没有劳动能力,也没有生育能力了。
吴洪才心如刀绞,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一路嬉笑打闹着走进国营饭店,陈媛拿出钱和票买了半只烧鸭,两碗鲜肉馄饨,还买了一份凉拌三丝解腻。
两个姑娘面对面坐着吃的一嘴油。
“给~鸭大腿儿,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你今天费口舌了,原本该把鸭嘴儿给你吃的!”宠溺的往秦小妹碗里夹了个鸭腿,陈媛还不忘调侃她。
“嗯嗯~姐你也吃啊,这么肥的烧鸭,咬一口都流油,可太解馋了。”秦小妹专心啃手里的鸭脖子,不停劝陈媛也多吃点儿。
要是能把家里的蛋和蘑菇往公社捎带就好了,也给陈媛尝个鲜,那都是天然的好东西公社可吃不上,可惜了。
“陈媛姐,下回你休息来我们大队玩儿吧,我带你去山上摸螃蟹,给你炖肉吃。”
说到肉,刚才出来倒是忘了给老爸打个招呼,陈媛擦了擦嘴,问秦小妹:“这事儿以后再说,等会儿你不着急吧?我想扯块毛料给我爸做件外套,麻烦你给他量量。”
“行,吃完饭咱们就去,这鸭子还多呐,不再吃点儿了吗?”
“不了,给你带回去吃,我在公社上班吃的机会多,你十天半月才来一次,心疼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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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吴洪才往饭盒里倒了些热水,拿着干硬的窝窝头和煮鸡蛋走进了病房里。
“吃饭吧,能坐起来吗?”
弟弟吴洪斌脸色惨白,瘦的皮包骨头,半死不活的摊在病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吴洪才叫了他两声才回神。
“能,我自己来。”重伤的下半身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动作拉扯到肌肉都宛如经历酷刑一般。
在别人看来简单的起身动作,吴洪斌耗费了整整三分钟,累的一脑门子汗才完成。
自从那儿受伤了以后,他时常感觉提不起劲儿来,好像身体被掏空,十分难熬。
看着弟弟现在的模样,吴洪才心里一阵酸楚,忍不住抬手抹了把眼泪。
作为人和作为男人的这辈子,弟弟都不完整了,这样的打击下他还能振作起来,简直是奇迹。
“给,拿着吃吧,医生说你现在最好多补充点儿营养,本来哥应该去饭店给你买点儿肉改善改善的,可···。”
将两个煮鸡蛋塞进弟弟手里,吴洪才羞愧的低下头,就着热水啃了两口窝窝头。
他插队的公社不富裕,工分也不值钱,一年到头累的吐血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就更别说年底分劳红存钱了。
连这次来的路费也是借遍了整个知青点才凑齐的,回去还不知道要拿什么还给人家呐。
握了握手里带着温热的鸡蛋,从哥哥出现到现在,一直故作坚强的吴洪斌突然哭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在被子上。
自从受伤以后,他···他只要一看到成对儿的蛋形物体,就会想起自己曾经的一对儿宝贝儿。
唉···要是真能吃啥补啥就好了。
看他难过,吴洪才也不敢乱说话唯恐触及他的伤心事,只能站起来,无声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示鼓励。
“呼~没事儿哥,我会坚强的,好歹还有条命在不是?我得好好养身体抓紧回生产队去。”
那里,还有人在等他呐。
最近他眼前总是频频闪过秦小妹干瘦的脸,和她那清澈的充满真挚感情的眼眸。
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厌烦到极致的面孔,原来有一天也会成为他的精神支柱。
感情这事儿,真是说不清楚。
胡乱的把鸡蛋塞进嘴里,吴洪斌侧头望向在窗沿上歇息的一对雀儿,形容枯槁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向往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