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变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相当光棍了。他是知道墨鸦身份的——这种阵法水平,说不得就是顾真君嫡传。更别说还是两位天眷的指定助手。
不指望这位,难道指望大儒们有为了他这里的线索,拿出孕养神魂的奇物、丹药来吗?
虽说墨鸦也并没有真正承诺什么,但千变身为修士,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没有展现足够的价值之前,谈什么承诺?
“我接到的命令是那样,别人接到的命令可不是。明都这边,我之前用的那些人手,接到的命令都是拦截甄婉秋,将她留在明都。”千变毫无忌讳的说道,“不用我说这是什么意思吧?他们已经是弃子了。”
墨鸦当然懂。
在组织的眼里,千变是可以执行长期任务的。但剩下的人,比如说红袖书院那些,比如说潜伏在明都某些部门的那些,却是直接在明都“消耗”了才比较好。
鉴于千变是那次事件之中,组织暴露的唯一一个“金丹”,又是魔门八宗的传人,这样的决定简直合情合理。
“我也就是个远点的弃子。”千变的语气中充满不屑,“既想脱身,组织的人自然是死光了才好。”
“显然,并没有死光。”墨鸦接话。
他是指之前跟着他过来的刺客。
千变的语气更加冷嘲,“组织在北方的势力,还能都交给我?”
旁人听见,都不由得暗道一声无耻。按照千变的说法,其实是说,他把自己的下属都给坑死了啊!现在来的,都是别人的下属!
“那么,你知道组织在北方的,另外的人吗?”墨鸦继续问道。
问到这个程度,肯定已经涉及到千变原本的元神誓言约束范围了。换成还在自己本体的,没有“自爆”的千变,根本就不可能回答。就是现在,千变只是神魂受损,又不像水馨之前直接就是兵魂破碎(那就彻底失忆了)。
元神誓言的约束在他自己的努力下肯定受到了影响,但也必然会有一些残留。
现在就看千变为了自己的小命和可能的前途,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你应该问你旁边那位剑修,前几年,藏不好的、不会逃的、非明都官方的,只怕是被他们斩了个干净。”
千变说的是“前几年”、“他们”。
夏曦哪怕身在曲城,对这件事都有所耳闻,“前几年的时候,是听说有个剑修门派和一些道修玄修宗门起了冲突,不过,好歹没在城里头大战,都是荒郊野外或者海边上,因此也没有闹大。”
夏曦这么说着,却是看着南玦等人。
他自知自己那时候还是很用功读书修炼的时候,有空闲关注的也是朝堂政事。在野的剑修道修什么的,属于边缘角落了。不过听一耳朵就算,没有深究。京城这些人,却可能知道更多。
果然,南玦等人各个面色沉肃。
虽然看不出什么详细的,却也并没有掩饰自己知道这桩往事的事实——什么叫没有闹大?那些剑修要么在明国有身份有名声,要么就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只要动手,就必然是同归于尽的架势,甚至还多半就真的同归于尽了。
偏偏还不是宗门之间的仇怨。
剑修们或者隐藏着一个门派,但被杀的道修玄修,却大半都是在官府有备案的。不但笃定不是一个宗门,不少人在生前根本就是毫无交集。
怎么会被集体针对?还都是生死大仇?
那时候政事堂能不困惑?
当时也肯定是派了人去查的。成了一桩疑案而已。再说了,说到底都是“世外之人”,只要不影响到海疆的防守,不影响到民生的安稳,不属于官方的力量拼斗伤亡,官方并不真正在意,自然也就不会说严格督促。
怎么听起来还和现在的事情扯上了关系?
但看看谷雨的表情……根基受损的剑修表情平静,一脸理所当然,显然千变说的是真的。
水馨就没忍住问谷雨,“总不会官方没人吧?”
要是官方没人,当初千变也没法闹出那么大动静来吧?
“修仙界以实力为尊,这是他们千万年来认定的真理。”谷雨道,“哪怕是在外地培养棋子,也是一样。除了我们这种,任何一支,为首的必然是实力最强的。我们时日无多,也本来就接触不到官面上的棋子,当然管不了那么多。”
听到“时日无多”这四个字,想想修仙界曾经闹出来的那场大动静,自己看到的边边角角……水馨忍不住心中一恸。
当时……她的实力太低了。
可她的自由,却真真切切是这些前辈们用性命换来的。
“话说回来,”谷雨道,“自从儒门有了完善的科举,但凡是走仕途出身的,都得在圣儒像前立几个誓言。能在立誓之后,达到文胆级别的,不说道路已定,至少也是根基已稳。没什么特殊原因,干嘛给组织效力?”
谷雨有本命魂牌束缚。
千变有元神誓言束缚。
他们就算是想要透露消息,也只能是旁敲侧击。
其实这两人的话都露着一个意思——明国官方有组织的力量,但一来他们确实不知道是谁,二来,这个人肯定并非寻常。
对比如今儒门的修炼速度和道修玄修的修炼速度,哪边是正道一目了然。又不是说反叛了儒门,就能到南方修仙界去开宗立派。正常儒修,当然也不可能受组织招安。
无非是两种可能罢了。
其一,被组织抓了什么不得不从的把柄。
其二,被组织许诺了绝大的好处,并且认为能在组织的帮助下实现。
而第一种,被胁迫者要说会尽心尽力的做事,纯属妄想。绝大的好处——组织又能给儒修什么绝大的好处?真想转行天目灵修的,都是在明国混得不好的。
在仕途上达到了一定高度,那么想的就只能是……步步高升,权倾天下。
再换句话说,撇开被胁迫的,那就是靠自己的力量,已经在寿命终结之前难以上升的、抱负无法得到满足的。
可话再说回来……倘若是自身才干不足、资质不足,导致上升无路的儒修,组织又能看得上么?
南玦等超级世家弟子,哪怕是剑修,各个也都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哪怕并不知道组织真正的根底,也至少有个“想像儒门复仇或者另有谋算要搅乱儒门”的印象。
是以,听他们说起组织,也没什么不懂得地方。
反而越是细想,越是细思恐极。
“现在非官面上的那些,还有没被斩杀干净的么?”水馨却还没想到那么深,听见谷雨那么说,就继续问了下去。
她也想知道,还有没有和谷雨类似的人。
“……不清楚。”谷雨摇摇头,“当初我们也并不能认识全部人,又是分头行动。就是有逃脱的,肯定也藏匿起来了。不过,这两年,倒是没看见其他人和我一样,来追杀这一个。”
这未必是全部。
但是,他们要审问千变,却并不适合审问谷雨。
水馨就更不会去审问谷雨了。
墨鸦听到“旁话”说完了,“非官方的不说了,官方若有组织的人,你可知道一些信息?”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南玦等人立刻就紧张起来。
其中更是有个儒修打断道,“这话不该在这里问吧?何况,要是他攀诬怎么办?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真心合作!”
墨鸦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宁朔接口道,“这位是刘家公子。”
因为根本就不是大儒血脉,刘肃虽然看着年老,却没有真正年老体衰。亲生血脉活不过祖宗也就罢了,过继的血脉传了多代,与大儒的血脉关联越来越薄,却依然活不过祖宗……刘氏的地位,在超级世家之中,确实是显得尴尬。
这个跟来的刘家公子因此也落在后面,之前不曾出头,这会儿却冒出这样的话来。
“首先,你们带走他,他肯说么?”
不等刘公子回答,墨鸦继续道,“其次,我把他带去偏僻的地方审问,有了答案,难道我会憋在肚子里么?或者,干脆让他不要说了?”
那刘公子也不过是觉得十分不妥,才有那么番话。
这会儿自然是没法一下子就找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
“最后,我们真君若是和你们儒门进一步合作,在南方的处境可就不好了,只怕会远不如现在。若你们连后方都不能安稳,真君又该如何放心和你们合作?就是林枫言和林水馨,现在藏匿不肯出来,你们觉得是因为什么?”
后面两个理由都太强大!
刘公子顿时哑口无言!
不说远在南方的古真君,两个天眷者在其中一个受了重伤之后,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意思是真的很明显得——
不信任!
“好了,你可以说了。”
墨鸦将出头鸟和还没来得及反对的人都给怼了回去之后,再次对千变说道。
“那个人,或者那些人,都不在明都,而且不能轻易来明都。否则那个任务不会交给我,也没那么容易被你们破坏。”千变很干脆的道,“其次,那未必是组织培养的人,可能只是组织寻找的合作者——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真是一堆废话。”墨鸦叹了口气。
他深通阵法,从林枫言那边打听到了第一手消息以后就知道这个事实了。
如果是一个明国体制内的强者,当用甄婉秋和她肚子里的婴儿牵扯到了明国国运之后,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所以,如果明国内部有那么一个儒修,当时他确实是不会在那里。
否则,水馨和林枫言这样已经明了了天眷意义的天眷者必然会有所察觉。
不过,废话也有废话的用处。
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却是证明。更重要的是,千变这番话,其实隐隐说明,组织在北方的盟友,实力果然不只是文胆。
而可能是个文心,是个大儒。
如今北方的大儒数量已经不少,哪怕是排除了明都如今的那几个已经定海城见到的那几个,依然如此,想要确定目标,也没那么容易。
所以,墨鸦也已经基本满足了。
千变却对“废话”这个形容词相当不满,哪怕已经认了命,到底还有几分傲气在,忍不住接了一句,“我倒是知道,那边和狄明诺也是有联系。而且九成九看低了狄明诺。在我面前瞒得紧,只怕却要露些蛛丝马迹给那个七窍玲珑心一般的女人。且她又没有元神誓言束缚——有本事,你们找回她来问啊!”
墨鸦听到这么一段话,倒是诧异了,“你还挺看重狄明诺的?”
千变传出来“呵呵”一声冷笑,“我知道你的资料,你是有个道侣的吧?你觉得你的道侣,是不是和儒修眼中的后宅妇人一般,头发长见识短?”
这次轮到墨鸦无言以对了。
别说水馨。
就是谷雨,听到这么一句话,都诡异的对千变升起来几分好感。
虽然……同样的,哪怕是水馨,其实也能感觉到,千变固然对女子颇为推崇不错,现在这个反应,却有相当的可能,是为了提前讨好据说能修复神魂伤势的林水馨?
就是顾真君,他肯接下莫语真君留下来的烂摊子,对女子的看法也肯定不同一般修士。
墨鸦当然也能感觉到,他拎起了云爪猫,对南玦等人道,“那么我这就告……”
“等下!”水馨打断了他,“在我和夏公子离开张府的时候,有一位同样来自南方的修士,向我等询问,是否能联系上天眷者,可能有重要消息转告。”
墨鸦一愣,随即明白——那消息不会告诉“林冬连”。
他微微颔首,告辞的话没有说完,干脆也就不再说,直接拎着云爪兽走了。不过,在走之前,他从他另一只手上的笼子里,扔了三个圆球下来。
包括南玦在内,其他人都有心想要拦上一拦,却又终究没有动手。
终究还是看着他离开了。
且在墨鸦离开之后,愣是面面相觑的,好久没有动作。唯有所知最少,是以心也最大的颜仲安最是心无挂碍,若有所思的拿着手上的剑,拨了拨墨鸦留下来的东西。